車停在寫字樓出口,司機将淼淼安置到後座,孫成衍擺擺手,門嘭地關上。
他搭兜轉身,居高臨下地審視季筱詞:“你到底在忙什麼。”
“領讀班後挪了一天,因為城東暴雨封路,劉叔不清楚。”辯解如利刃,洩走季筱詞剩餘氣力,繃緊的肩膀塌下:“轉過去,别這樣看我。”
“多久沒見了?這麼生疏,”孫成衍靠近,近到她面上的妝都清楚,“可以不把我放在眼裡,淼清,總不能說扔就扔。”
他眉頭緊皺,聲音平如冰片,裹得人一顫。季筱詞脖頸扭向一邊,躲避的姿态,卻更清晰聽見孫成衍的呼吸。
她胸膛深深起伏:“不要再給酒店打電話。”
孫成衍斂額,自嘲般笑:“到榮萊聚餐那天,你在哪裡。”
“再打過來,我立刻搬走。”季筱詞冷冷放話,“我絕不會回去。”
“家宴那天去哪了,”孫成衍平淡道,“先回答。”
見季筱詞雙唇緊抿,他視線挪開又甩回,不掩笑:“我聯系你?找你?别讓我當笑話,你做什麼都可以。”
結婚後,兩家人半年要到榮萊一聚。孫成衍帶淼淼出席,公司的裝束沒換下,女兒切蛋糕,領帶被當紙面塗畫,他未置一詞。
孫母瞧不出父慈子孝,隻問季筱詞怎麼不來,像什麼樣。孫成衍表情不變,護着女兒操作刀柄,說老婆跟同事去蘇黎世度假。
進隔間洗手,反倒是季父攔住孫成衍,滿面難言。
季家父母自五天前聯系不上季筱詞,女兒是家中公主,禮儀周全,從未有此出格舉動。男人間的對話,再者,長輩對晚輩的教訓,不會隔靴搔癢,孫成衍再怎麼出風頭,也是他季家女婿。
孫成衍一派雲淡風輕,讓季父咬定女兒有别的事,質問孫成衍,聲如洪鐘。
家宴頭一回不歡而散,淼淼被吓到,哄半晌才止哭入眠。
孫成衍在露台抽煙到半夜,開車直奔季筱詞所在酒店。敲門不應,他在靜谧裡出聲,威脅分明站在門背的人:“我可以收回你的工作,也可以讓你住進孫家。不想選擇,就給我老實開門。”
面對孫成衍,季筱詞試過忽視,試過松弛以對。孫成衍允許自己目中無人,卻見不得季筱詞視他如空氣,所以她隻能做拉滿的弓,給他找不順意。
季筱詞眼看對方攤開掌心,“手機。”
孫成衍換了司機接送淼淼,張姓司機的電話存入季筱詞手機,順道給自己播一通電話,确認接通,扔回季筱詞懷裡。臨走前,他嗤一聲:“換了号碼别裝傻,該給誰留個消息,你心裡清楚。躲貓貓玩上瘾了?”
徐從心跟周娜一起到地庫側,等周娜男友的車開出來,撞見夫妻二人争吵的場面。
黑車揚長而去,季筱詞獨留原地,盯着手機出神。
圍觀他人的窘促,不是樂事,何況對方是書房熟客,身邊還站着同事。周娜當即讓男友改道B口,同徐從心默契撤步,繞去大樓另一面。
周一晚班收尾,如約到老蔣燒烤聚餐。
張行軒偏愛這家店,在居民區屹立二十餘年,離書房近,營業至淩晨,晚班過來接近十一點,不愁吃到中途被趕走。
張行軒這總監做了多久,徐從心就跟着來過多久。她品出這家店的烤魚最香,大刺為主,悶頭剝肉,偶爾捧杯喝酒,冷不丁聽到張行軒提她。
“上回,問從心要不要當副店,她頭搖得跟見鬼一樣。”張行軒酒杯拎在唇角,邊聊邊飲。
當時在場的同事“啊”一聲,接話:“還以為張總開什麼過分的玩笑。”
“張總非給我畫餅,不算過分的玩笑嗎。”徐從心淡淡揭過,一桌人哄然大笑。
要是好餅還作罷,大家心照不宣,副店的工資有所提高,仍跟店員擠在同一個食物鍊級。沒有足夠的權力,何談威嚴,不過淪為管理層的新工具,兩頭吃力。
這樣虧本的買賣,徐從心算都不想算。
“從心姐貫會說拒絕台詞,人是練家子,”鄭小早主要由徐從心帶訓,兩人搭班多,“遇上好幾個小男生來問号碼了,從心姐眼都不帶眨的,是吧。”
鄭小早留幾句沒說,怕襯得自己工作能力低下。拒絕完,徐從心依舊眉眼彎彎,跟人推卡,争取業績不挂零。
男□□逞強,在感興趣的美女面前尤是。和煦如常的笑,消解拒絕的尴尬,将人網入另一重甜蜜陷阱,名為消費主義。
鄭小早雙肘支在吧台旁觀,雙眼探照燈似地跟随徐從心。如若遇上有心有力有财的男性,推卡成功,鄭小早會佯裝理中客,啐徐從心一句:“道德綁架!”
徐從心笑而不語,滿杯的酒跟鄭小早撞一撞,堵鄭小早的嘴。
臨了,張行軒說了點煽情話。明日早班的同事先行離開,餘幾位不勝酒力的,脖頸通紅,互搭着打車。
徐從心收到梁維信息,配一張照片:【你的手鍊落在片玉。】
“片玉”是尹麗君的店名。徐從心站在燒烤店外吹風,夏季的風,不夠清爽,卻帶着愉悅成分,她深呼吸,身心通暢。
思及明日休息,能睡整天,徐從心當即決定轉場“片玉”,找姐姐續攤。
【好,我過去拿。】
梁維:【現在?】
同事在招呼打車,徐從心幹脆拒絕,回複:【你在?】
梁維又拍一張,尹麗君在吧台忙碌的側影。
徐從心:【等着,我馬上來。】
徐從心到地方才知道“片玉”辦活動,附近大學生迎新聚餐,大廳放了音樂,年輕的軀體自由舞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