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孩子還不知道，自己沒了雙親也沒有祖父，隻剩一個寡居多年的祖母能夠依靠。

李纨看着孫女，深色疲憊，她先沒了丈夫後沒了兒子緊接着沒了兒媳，隻剩一個小孫女。她已經能想象到十幾年後這孩子的婚事之艱。

“妹妹不該來的。”李纨伸手給孫女掖了掖襁褓，扭頭對黛玉道“荀哥兒那麼小，有什麼妨礙怎麼好。”

黛玉翻着賬雙眉微蹙道“嫂子何必說些外道話，現在難為得是侄媳婦的壽材。嫂子們說呢？”然後擡頭看了一眼鳳姐兒。

鳳姐現在身子虛弱，坐在旁邊捧着燕窩粥捂手，但手還是凍的發紅。

“要我說，先拿庫裡給大太太備的頂上一些再說，蘭兒媳婦這樣年輕就沒了，親家那邊也是不好講的。”鳳姐伸手點了點賬道“别的不說，妹妹和寶玉結婚時候省下了六千多兩銀子，拿個兩千兩出來，這喪禮也夠隆重的了。”

“還不止這些，大嫂子，我聽說蘭兒媳婦的老嬷嬷鬧騰了一場覺得有人害她們奶奶，這事兒你心裡要有數，千萬不要鬧大了，算上你孫女咱們家裡現在六個姑娘呢。”

“不過咱們也不用太擔心。”鳳姐兒道“大嫂子，我說話不好聽，蘭兒媳婦家裡原是咱們老太爺的親兵，不會生事的。就算生事，她家小門小戶的也鬧不大的。”

“所以現在還是先把蘭兒媳婦的嫁妝收拾了，封了箱子，看看蘭兒媳婦娘家怎麼說。”黛玉放下賬本，也是一臉的疲憊。

“可憐大姑娘了，若是他們堅持拿回一半兒，那能剩給大姑娘的也太少了。”鳳姐兒小聲跟黛玉說

等到第三日，張氏的娘家果然來人了，但來的隻有她的二侄子，才十二三的小孩兒，也沒問姑姑的嫁妝遺言，從頭到尾就是默默跟着鳳姐幾人，讓做什麼做什麼。

鳳姐兒幾人看在眼裡，都覺悲涼，這蘭大奶奶的娘家，是幹脆兩眼一閉當看不見，女兒怎麼樣都無所謂了，外孫女兒怎麼樣也無所謂了。

“我是真沒想到，他們真是一句不問。”黛玉把賈荀抱到一邊，給他拿了兩個不倒翁玩兒，又坐在鳳姐兒身側，握了鳳姐的手說

“二嫂子，我還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人家。”黛玉低聲對鳳姐道“自己家姑娘怎麼樣一句不問，就派個半大孩子過來，什麼也不懂，連自己外甥女都沒想着看一眼，二哥哥扶靈回金陵他居然半點沒管直接回家了。”

“這世道，有的是吸女兒血的人家，你當他們家這就完事兒了？要我看，過幾天他家就該請求送這個二侄子到咱們家族上學了。”

“這麼一遭下來，咱們家能回絕嗎？”鳳姐冷哼一聲扒了瓣兒橘子，遞給賈荀道“荀哥兒多吃些，身子養的壯壯的。”

“再說了，他進來咱們家族學以後做官了，難道不會巴上來借咱們家裡的勢？咱們家難道真能撕破臉去？她家可是姑娘沒在咱們府上了。”

“我是個不怕陰司報應的，那尤二姐死了還有她妹妹提劍沖冠怒呢，這蘭兒媳婦難産沒了，還是莫名其妙跌了跤沒了人，他張家就愣是一句話沒問。那個張二還是個讀書的爺們兒呢，不也裝傻充愣呢。”

“哦對了，叔父說，要給荀哥兒開蒙，你可拘着荀哥兒點兒，暫時别往族學那邊去，族學裡這段時間人人忙着沒空管，現在又亂成一團了。”

黛玉擔憂的擡起頭，看着兒子傻乎乎的吃酸橘子，看他一面酸的擠眉弄眼一面還往嘴裡塞不由笑出了聲。

“父親還說荀哥兒天資聰穎呢，我瞧着又是一隻小呆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