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樓上隐隐約約的洗漱聲,他明白自己也該告辭了。
“姐,不早了,你和豆豆都睡吧。我走了……”
癡迷工作半天的她這才驚醒過來。
“你往哪走?”
“我……回家啊?”
腦子慢半拍的她驟然想起,倆人還不是夫妻關系呢。
“現在也晚了,你開車要挺久的,住一宿再走吧……”
他一臉懵逼地看着她。
“住……我睡哪啊?”
整個公寓隻有兩個房間,僅剩的客房也早已分配給保姆了,難道讓他睡沙發嗎?
她差點就脫口而出心裡話了,但是孩子在身邊,原則不能随便破……
她依依不舍的眼神還是沒能挽留下他離開的腳步,提着垃圾袋的他剛要開門,背上似曾相識的一震,雙腿同時拴上了一道無形的枷鎖。
“晚上開車注意安全……”
她哽咽的語調順着後心沿脊逆流,原本目視前方的他也動容了。
“姐,聽話,回去洗洗睡吧,你身體真的需要睡眠來保養了……”
“放心,我有空會經常過來看看的,也會盡快實現我們同住一個屋檐下的夢想……”
仰望他也濕潤起來的雙眼,她默許地垂下了腦袋。
站在窗前的她,遠眺那輛熟悉的車子由慢到快駛入了濃濃的夜色裡。
她捧着筆記本電腦和文件失魂落魄地走上樓梯,和抱膝坐在最頂端台階的田爽四目相對。
“媽,你一向做事那麼會當機立斷,幹嘛不把孔叔叔留下來?”
“他有他的底線,我們不要任由自己的性子來。别忘了以前那些想方設法要在咱家裡過夜的男人是什麼嘴臉……”
田爽頓時像洩氣的皮球蔫了下來。
“走吧,都早點睡,别讓他擔心了……”
從那以後,他每次籌備婚房的條件,又加了一筆靠近優質教育資源的内容。
這個條件不比之前的任何一條容易辦到,要同時兼顧倆人上下班距離的交集房區,原始價格就低不到哪去。
合計了半天自己的存款和股份,怕是有點困難……
要不,把現在的公寓賣了?
如果真的有了指定的婚房,目前這屋肯定用不上了,賣了也合情合理。
他并沒有想過讓她也出錢,隻是猜測她閑暇時間的空隙,旁敲側擊地打聽她對以後生活環境的需求,再加入婚房的草圖中預備考慮。
數日後的一天,他在公寓裡給所有的物品打包,黃毛坐在一旁欲言又止。
“哥,真的要一點退路不留?”
“長痛不如短痛,反正結婚以後也不住了……”
“可要想好了,萬一程蔓那邊不過關,你到時背負的月供可不是個小數目!”
“我知道。所以今天讓你來是幫忙,不是和我重複事實。”
黃毛無奈,起身搬起一個封好的箱子擱到推車上。
“哥,不是我烏鴉嘴,你也老大不小了,程蔓這朵霸王花務必要打理好,否則她會直接生吞了你……”
“我現在就想生吞了你……”
他抄起膠帶朝黃毛撲過去,兩個身影在擁擠的積木堆中打打鬧鬧……
陀螺轉完這段時間的她總算可以閑下來了一些,可是那個承諾有空經常過來的他卻很久沒出現了。
信息也發得少了,更不用說打電話,他又在忙什麼呢?
她突然也想來一次說走就走的上門拜訪,話說回上海這麼久以來,自己還從來沒有去過他家呢。
很少串門的她不知道要買什麼東西,思前想後還是選擇了大排檔的燒烤。
開車來到他之前留的地址,保安卻說這套房在昨天就退還了鑰匙,目前屬于無主狀态。
“他不住了嗎?”
“不住了,都搬完東西了。”
“那他去哪了?”
“不清楚,沒說……”
她腦子有點嗡嗡的,這才多久不見,怎麼連家都搬了?
一步三回頭望着那個漆黑一片的窗口,心裡空蕩蕩的她感覺很無助。
很想立馬給他打電話問個究竟,拿着手機的手顫抖了半天,還是選擇了定位查詢。
胡亂踢開客廳裡拆下來的一堆空盒,累得半死的他一屁股癱在還沒擺整齊的沙發上。
這是一套雙層的五室兩廳精裝别墅,準确來說表面精裝的部分,也是按照他收集到的基本要求,暫時把毛坯房變成稍微能看的樣子。
掐着手指一算,目前口袋裡的錢在設計完成之後,辦好婚禮應該能勉強結餘吧,希望多比不要再出什麼幺蛾子了……
這筆投資的風險确實夠大,他掃視着堪比倉庫的四周,聳聳肩一笑。
“萬一搞砸了,大不了回去睡靈車呗,這輩子直接一步到位……”
外面傳來了陣陣敲門聲,以為是黃毛的他都懶得起來招呼了。
“敲什麼敲,又沒鎖,自個想進就進……”
急促的高跟鞋聲由遠及近,他一個激靈坐直看去,頓時原地蹦了起來。
“……姐?!”
環顧一圈待裝的家具和他手足無措的模樣,她眼圈瞬間就紅了。
茶幾上的烤串油滴隐隐發亮,在兩個大眼瞪小眼的人中間瑟瑟發抖。
托着下巴目不轉睛盯着夜宵的他,注意力卻集中在旁邊不敢分散片刻。
“為什麼就這樣直接把自己的公寓賣了?”
“我經費不夠了……”
“你可以和我說的……”
“沒事,房産證上會寫你名字的……”
“啥意思?”
“姐,你别誤會……”
他終于下定決心轉過來看着她了。
“我沒有那麼多資金和精力去支撐富餘的家了……”
“這個房子是為你我和豆豆,還有以後的孩子準備的。現在的基本裝修風格,都采用了你們喜歡的色調暫定了幾個房間,隻是其他的細節還在設計……”
“自從遇見你以後,我的事業和愛情才有了本質上的扭轉,才感受到這輩子能繼續打拼下去的動力。”
“如果再失去你,這間房子就是我人生倒數第二個停靠站了……”
她深感不妙,猛地抓住了他的手。
“别做傻事!”
他苦笑一下,握了握她的手背。
“我已經沒有做傻事的機會了……”
“總之,我要麼在這和你白頭偕老,要麼就在将來的某一天,自己一個人走……”
“沒有你,何以為家……”
她徹底被震撼了……
那晚的自己,為什麼會在生理雙重煎熬的幻象中,把他真的當成了自然融入的家裡人?
擔心自己身體的承受力,主動提出遲要孩子的建議,盡管平時的他就已經是一個挺能折騰的小屁孩了,但她為什麼還是下意識回絕?
對他來說,挽留需要用骨肉作為代價嗎?
隻是她想留在他身邊的一個借口而已吧……
自己和女兒的正常溝通,離不開他這座溫暖的橋梁,也無法擺脫在他體貼包容的臂膀下做回自己的快樂了。
“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那個能力陪你們到最後,至少可以提供一個讓彼此都能舒心快樂生活在一起的家……”
“當然現在還不可以叫家,目前還不具備日常生活的條件和人氣……”
一個猝不及防的定心之吻再次襲來,面前早已在充盈淚光中失焦的他,張着沾上淺淺口紅的嘴僵在了半空。
“謝謝你……謝謝你給我一個完整的家……”
“以後别太辛苦了,有什麼我能幫忙的盡管提,未來我們一起規劃設計……”
同樣淚眼婆娑的他果斷颔首,将泣不成聲的她緊緊擁入了懷裡。
桌上的燒烤很快就沒了,還額外多了幾個空啤酒罐。
如同那晚看着自己悶飲紅酒獨自消愁的她一樣,他想勸她少喝點,但是她壓根沒打算聽。
“姐,别喝那麼多了……”
“我高興……”
“你這樣回去會不舒服……”
“誰說我要回去了?”
他心頭一顫,她又來真格的嗎?
“豆豆一個人在家呢……”
“今晚有阿姨陪她,不用擔心……”
“走吧,帶我去看看卧室……”
順從牽着她伸過來的手,他小心翼翼地領她繞開層層疊疊的置物箱,前往了一個既寬敞也較整潔的房間。
醉眼朦胧的她坐在剛剛揭開防塵布的床上,好奇地打量着這個僅有一扇窗簾的地方。
他滿臉歉意地從箱子裡取出鋪蓋。
“姐,不好意思讓你看到這樣的一切,早知道我晚兩天再搬過來了……”
“幹啥?想偷偷瞞着我搞事情?你還嫩了點……”
“你說是就是吧……”
簡單鋪好床的他,背過去打了個哈欠。
“姐,我困了……”
“那就洗洗睡吧。”
“你帶有衣服?”
“沒有……”
衛生間裡淅淅瀝瀝的水聲,回蕩在偌大的屋裡格外清晰。
仍然在各房間揣摩圖樣的他,不時朝卧室方向瞧一眼。
手機上多比軟件界面的建模代碼不停閃動,他一次次輸入又修改,都快把腦殼撓秃了。
他捂着額頭縮在地闆上愁眉苦臉,肩上忽然撫上了兩隻幽靈般的手。
“小東西,擱這思考人生呢?”
嗅到沐浴露淡淡清香的他也隻稍微醒了一下,側過頭恰好貼上她水潤的臉頰。
“姐,洗完澡了?水溫還可以吧?”
“挺好的,體驗感不錯!”
垂眼瞄到她身上的新T恤衫,他會意地撥弄了一把她紮起的丸子頭。
“抱歉,還沒有提前備好你們的新衣物,隻能委屈你将就一下了……”
“沒,我穿着還挺舒服的……”
衣服正面一個占據半個身子的二次元女孩,也在她若隐若現的曼妙身材前綻放出了不一樣的笑意。
已經很晚了,她還在纏着他交流保存在多比後台的3D模型。
“姐,目前我就想到這麼多了。剩下的你回去和豆豆整理好再告訴我,保證讓你們滿意……”
“确定沒有其他保留?”
“真沒了,我這不是也剛搬過來試睡嘛……”
她不再問了,湊到他已經小雞啄米半天的腦袋旁下了赦免。
“行了,你搬家累一天了,睡吧……”
“等等,還有一件事……”
他強打精神拉開床頭櫃,取出了一串與門卡編在一塊的鑰匙。
“姐,這是專門給你留的……”
霎時酒醒的她,看着他認真地将這挂特殊的項鍊放在了自己手心。
“這是小區進門用的卡,這個是車庫的鑰匙,這個就是我們的家門鑰匙……”
“現在隻有密碼,還沒有錄入指紋聲音,等你以後來驗收了就一起完善……”
鑰匙之間還拴了一枚精緻的郁金香挂件,在她的掌心靜靜釋放着沁人的香氣。
他把嘴貼在她耳邊,壓低嗓音道出了密碼内容。
“姐,記住了,收好了……”
“我明天還得忙活,晚安……”
他從她身邊滑到枕上,不一會真的睡着了。
用手機遙控熄滅了燈光放回桌上,凝視着這捧沉甸甸的情意,她感覺束縛在自己的最後一道心鎖完全解除了。
雖然這所婚房還亟待裝飾,可她仿佛已經看到它角角落落充滿甜蜜的未來。
周圍尚未開封堆疊的紙箱,是他精心準備的樂高積木,等候搭建出一座從内心延續餘生的停泊港灣。
後台機械簡單的虛拟數字她能讀懂,但能變成什麼樣的實體世界,卻仍想象不到。
這個謎一樣的魔法城堡,就交給他來築造揭秘吧。
輕撫他頭頂柔軟的發絲,夢中的他感覺到了,有意無意地側過了臉,腦殼剛好送進了她溫暖的手心。
指尖摩挲着耳垂和臉頰,素雅的唇在他額上蜜蜂采花般駐足了很久。
“密碼是,我們第一次相遇的日期……”
“小東西,這段時間費心了,謝謝……”
“很期待你帶領我正式從婚禮現場步入夢想天堂的那一天了。加油吧!”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