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時分的會館周邊,幾條黑龍魚貫而入。
檐下随風晃悠的燈籠紅光,映照出匆匆劃過底部的特種警銜輪廓。
耽誤警方趕到的并不是尚處内測版的芯片信号強度,這座會館能在集高科技于國内前沿城市行列的上海潛藏多年,沒兩把刷子真玩不到燈下黑的驚悚段位。
面對雖遲但到的中國力量,坤沙一夥象征性地頑抗了很久,再三狡辯晚飯後就沒再和孔令麒有聯系了。
但那違規私設的昏暗牢房、混雜不淨的人體組織,足以說明這裡不該出現在和平年代的逆鱗,累積觸及到了爆發的臨界點。
昔日用來囤『肉豬 』的地下冷庫,也變成了屠夫作繭自縛的歸宿。
坤沙恰好被警方暫拘在孔令麒呆過的那間房,走廊照明程度有限的路燈射進欄杆幾縷,附近手下七嘴八舌的增益聽得腦瓜子疼。
“老大,姓孔那小子外帶的電子設備都被我們沒收植入病毒了,不可能有條子知道這個地方啊……”
“是啊,多少年都相安無事,怎麼會有這麼精準的信息?”
“話說那小子呢?沒人看着嗎?”
衆喽啰面面相觑,竟湊不出十拿九穩的答案。
“狗哥呢?不是罰去後院禁閉了嗎?”
“壞了,他要也落條子手裡,咱們不是全完了……”
落單的獄卒被警察擡走救醒,對陳列眼前熔斷的電铐和失效的遙控器鐵證叫苦不疊。
“完了完了,我就不該跑出來撒尿,這下可好……”
檢驗科人員通過比對殘留的指紋信息,确定了孔令麒的身份印記。
“這就是被你們非法拘禁在這裡的那個人對吧?”
照片上的年輕面孔雖還有幾分賤兮兮的壞笑,在獄卒看來卻和紅眼暴走的龇牙惡犬無異。
“我不知道,别問我……”
嘴上閃爍其詞,現實沒膽直視,審問的記錄員已經猜出大概了。
“隊長,那邊的帳篷裡丢了一件染有血漬的外套,附近晾曬的衣服也缺一件,應該都是身高在1.78到1.85米範圍的男人尺碼……”
接到報告的刑警隊長馬不停蹄拎着獄卒前去指認。
“這是那個叫孔令麒的人穿過的……”
“那他人呢?看這脫皮程度,都有焦味了,你還知道什麼線索?”
“我真不知道了……”
“他拿刀一砍那個電铐,都來不及防備我就暈菜了……”
搜索的各路警力紛紛反饋,均未發現孔令麒的下落。
“難道他已經……”
窗外的珠簾依舊籠罩沉迷回籠覺的飛機四周,客艙裡因邁克發瘋毆打挂彩的乘客才剛包紮結束。
程蔓撿了個角落膽戰心驚地貓着,不知道這裡的恐怖陰雲何時能雨過天晴。
孔令麒送她到機場臨行前,她頗具自信地拍拍不願分離的他後背,日常叮囑身為強者的忠告良言。
“你自己小心點。别作!”
如今困在這匣内生死未蔔,會像當年的某班迷機那樣,一直被牽挂,卻難達終點嗎?
為阻止匪徒暗中轉移,警方把會館的水電統一切斷了。
僅剩應急燈的監獄越發陰森,一隻飛蟲懵懵懂懂地直撞上了黢黑中珍貴無比的燈管,又迅速挾裹糊煙一頭栽下。
一陣頻率怪異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大頭皮鞋準确踏過豆粒大小的骸殼,拖沓的步履沉重如灌鉛拴鐐。
連帽背影攤開的手指逐個粉刷一間間入住率随機的房門,節奏反常的動靜給心虛的匪徒們再添不安。
“……又是誰啊?”
“不會是狗哥讓條子逮進來了吧?”
這下一幫人都坐不住了,矛盾地争相扒欄杆一探究竟。
“好熱,還是脫了吧……”
遮掩神秘來客外表的面紗揭落,一把手槍猝不及防由換了的新大衣口袋裡掏出指向坤沙所在的邊角。
“大姐,假若有機會的話,麻煩轉告你們老總:他能認可多比我很榮幸,但我絕不參與任何危害自己用戶的犯罪……”
“多比不管能不能活下來,都是以方便用戶安家為宗旨。想毀掉我在國内的立足之本,那他真是找錯人了……”
通紅的五官簡直是抹了祭血的面具,叽叽喳喳的出頭鳥皆噤若寒蟬。
“你……是怎麼繞開條子進來的?!”
“援兵來了嗎?我說風水輪流轉咋這麼靈呢……”
“别忘了,我不擅長打麻将,可我是上海遊戲廳最高記錄七年不破的榜一,還做過春秋争霸的頁遊,會不清楚探險遊戲裡的機關暗門設計套路嗎?”
“何況你們能在上海大隐至今,沒點狡兔三窟的後路我是不信的……”
一群人瞠目結舌,後院的帳篷下面的确有個暗道可以連通折回監獄,而監獄也有改造過的秘密出口,這小子真是黑科技老玩家的頭腦,挨這麼多折磨還可以獨立闖關逆襲,果然不是個輕易對付的角色。
“交代吧,你們一個個這麼老實接受關在牢裡,是不是有後路等着金蟬脫殼?”
個别神色慌張的家夥暴露了内幕,但都嘴硬拒絕坦白。
“都不說是吧……”
徐徐升起的槍口有點抖,四面八方的匪徒沒有為這個接近兩天不眠不休的俘虜提供練習靶子的義務,不約而同地抱頭預閃。
電擊傷的筋骨又抽搐了,火辣辣的疼與發燒的眩暈令他極難端穩來之不易的武器。
重影變幻的視野對焦失敗,他隻能憑直覺朝那個位置放了一槍。
子彈擦着坤沙的肩膀在牆上崩出火星,并沒有命中卻仍舊把她吓得夠嗆。
擔心後續補刀或走火難逃一死,她索性捂住腹部佯裝斃命。
戲足的兩隻枯爪根須妄想纏繞依附的樹幹腳踝攀緣寄生,但被嫌棄醜拒了。
僵屍造型的孔令麒無暇顧及她到底真死假死,自扶長長的廊壁轉身退場。
每走一步的掌印也相應出現在沿途門窗的卷幅,深淺不一的汗濕影子似潛入黑夜的墨滴,慢慢擴散于濃夜中表面風平浪靜的汪洋。
天空又褪去了修長的皂袍,舷窗下的平原地貌已是長三角的水鄉地帶。
或許是重啟了返航模式,程蔓昨晚睡得略踏實了。
半夢半醒之間,她老感覺有人在盯着自己。
回首一瞧,邁克陰魂不散的眉目正靜候睡美人棄夢待宰。
“有個好消息專門等你起床來宣布,想不想聽?”
“……什麼消息?”
“你男朋友召喚來條子,地上的指揮部今天淩晨被抄了。”
這一重磅新聞震驚全員,竊竊私語的乘客們頓悟為什麼綁匪都是一臉憤恨了。
“厲害啊,這樣嘴硬皮厚的男人我還是第一次見,看來本事真不小……”
“他有沒有受傷?”
“這我不關心。”
邁克若無其事地同手下兄弟交換了眼神,其中一個匆匆忙忙趕去了機頭的方向。
沒套出話的程蔓起碼不是一無所獲,相反她對孔令麒絕境翻盤的好命鼓掌稱贊。
多比的前程與這個蕭何CEO的關系實在太魔幻,這趟能不能人财雙保,還得再祈禱那些微小可靈驗的護身符多多庇佑。
孔令麒重新看到外面世界的地方,是幾百米範圍内的一片廢棄樓區。
那個獄卒照樣給他篦過一遍的玩意不少,淘到了一串特殊的鑰匙,上面稀奇古怪的圖文他沒心思研究,憑借多年的打本攻略誤打誤撞破解了終極傳送陣的謎底,乘坐模拟礦井的升降機就莫名其妙穿越到了神奇的天台。
重獲自由的空氣格外清新,他剛仰面打算好好深呼吸淨化頭腦,恍惚中發覺有轟鳴聲向這邊鋪展開來。
是她的航班嗎?
下意識舉手看時間,潰爛的腕周令他無奈搖頭,又不是那混蛋搜的身,上哪找自己的法寶去?
那個手環在他心裡什麼分量不言而喻,如今空空落落的不止手上了。
他頹喪地摸摸兜,還有一劑大概是抗生素還是腎上腺素,要不要用呢?
天邊的飛機忽然偏離了正常路線,機翼下貌似綁着點燃的炮仗,整個機身像坐滑梯一般俯沖過來。
“怎麼,天上的發現我了,也想取我狗命?”
莫名興奮起來的他不帶猶豫地給自己補完最後一根強心針,血管裡岩漿洶湧,有種無所畏懼的殺勁喚醒了腐朽的木俑。
“來吧,滑雪也有一飛沖天的巅峰跨越,我要像朱雀那樣涅槃升仙!”
機腹已經快要從本就高聳的塔垛碾過了,減速的飓風怼臉刮得他控制不住地倒退了好幾步。
“門怎麼是開的?不怕人掉出來嗎?”
在風中淩亂的他用力掘開眼睛一條縫,噴印的航班信息肉眼可見。
“是程蔓坐的那架飛機!”
顧不上衡量危險的級别了,他小跑翻牆瞅準時機,使出洪荒之力吊上了敞開的門底。
正懸空撲騰無處借力,裡面閃出來幾個男女,七手八腳将他拽進了安全區。
“哎,這人誰啊,不是剛剛滑出去的那個吧?”
“不對,這兩天進出的貨我都記得,就不認識他!”
還在核實身份的看門狗沒留意,讓意識混亂的他先發制人,一頭拱得四腳朝天。
一道風火輪撒丫鑽入了旁邊的隔間,随即派出鐵将軍鎮守,任憑他們怎麼拍打,就是獨唱空城計。
“去和邁克彙報一下,看樣子是我們的死對頭送上門了……”
“順便數數降落傘,已經卷出去報銷了一個,不能再出差錯……”
其實走廊那端先前的動靜,位于這邊的邁克早已盡收眼底。
他果真是因為收了預付贖金嘗到甜頭,并且成功複航的現狀暫緩了劫機的行動嗎?
廣播才報送飛入上海領空的歡迎詞,就被其他綁匪呵斥關閉了。
隐匿隔間的孔令麒沉浸在高燒與藥效扭打的混戰中,亦真亦假的幻覺從未停止。
周身熾熱的烘烤氣流,讓他誤解自己轉化成了古神火鳥的形态。
沸騰的掌心炬舌熊熊,昏昏沉沉的腦殼悶痛不堪,仿若炭熏的核能馬上就要撕裂臉頰,雙眼所視無不猩赤。
接收完前線後方緊急戰報的邁克,表情又不知不覺變得猙獰起來。
“你男朋友真是當代齊天大聖啊,隻身打上九霄雲來救你了!”
蹲在包圍圈中心的程蔓權當他在陰陽怪氣,可下一刻就讓他的大嗓門吼了一大跳。
“出來呀!”
聽這意思,他真的來了?怎麼可能呢?
“出來TMD感動一下我!”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好幾分鐘了,艙内的氛圍驟降回冰點,孔令麒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邁克咬牙切齒地怒視着那扇沉默到死寂的門犀利吐槽。
“你是真的很不喜歡回人說話……”
這人對冷暴力也這麼敏感嗎?
程蔓的第六感警告她,這匹被撩炸的豺狼肯定在憋壞招!
“十八……”
突然被cue的色鬼聞訊回頭。
“你不是一直喜歡成熟的女人嗎?”
這波秦王繞柱的拉鋸戰終于圖窮匕見,也用不着藏着掖着了。
獲批特權的十八抑制不住饞涎地摩拳擦掌,監聽出不妙的孔令麒開始循息狩獵。
後領疑似收束絞鍊猛地一拎,頓時把程蔓的三魂七魄都給剝離了軀幹。
不像那個魯莽的冤小夥,她兩天兩夜沒歇好的體能,讓征服的難度直線下降。
過道的那點防滑材料,根本阻擋不了餓虎撲食的來勢洶洶,驚慌失措的程蔓連呼救都難以發聲,便囫囵席卷回了衛生間的巢穴。
偏偏在那裡,她昨天計遁的夾層通道連接口還未處理。
擁擠的棺木異響不絕,程蔓奮力推蹬這具惡臭的食人魔,執意不允許猥瑣的禽獸陰謀得逞。
如此近距離亵玩昔日遠觀的烈焰玫瑰,就算貪婪的利爪被尖刺驅逐示威,也掩飾不住醉人的花蜜誘惑吧。
七竅生煙的孔令麒步步逼近,心髒跟前兩天包裹于電網肆虐般咆哮肋間,那日向程蔓傳遞自己創建多比的理想誓言仍回蕩轟鳴如雷的耳畔。
“……所以我就特别希望自己真的有超能力你知道嗎?我這手就這麼一揮,一下就能給别人創造出一個非常非常美好的家庭……”
從通道跋涉而來的刺頭揚手展開無形的鬥篷,忙于揩油的饞貓還專注戲耍獵物,一記破壁突襲的炮彈劈面爆發。
現階段随時随地的反轉,邁克皆不意外了。
隻是他沒想到十八這麼弱雞,一個半殘的傷兵,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單挑誰都搞不定,就出趟業務面子已經稀碎了。
望着連門帶人摔出來窩囊逃竄的黃鼠狼,邁克恨鐵不成鋼,他想不通一筆多方劃算的買賣,怎會賠本到離譜至極的下場。
慢悠悠踱到衛生間損壞的門前,破破爛爛的死角再與來不及避險的程蔓狹路相逢。
盡管沒有直接看清一拳超人的尊容,可孔令麒散發出的獨有磁場,帶來的安心成效并不遙遠。
半地狼藉的武力交鋒氣勢也沒有吓壞這個差點失身的女人,來者何人已實錘不疑。
意味深長的敵我對視,程蔓頓感将才攆跑十八賦予的底氣削弱幾許。
而高處的通風口徑不滿足孔令麒輕松穿越的條件,等他撈走降落傘想方設法找到另一側正常的門兜一圈出來,發現瞬移的邁克持槍抱臂在終點守株待兔好久了。
“孔令麒?久仰大名啊……”
這一提及引得在場觀衆鼓足勇氣探頭吃瓜,面前無精打采的病号就是傳說中的煞星嗎?
“程蔓呢?”
回應他的是突如其來的一槍,正中程蔓的小腿,痛苦的驚呼似霹靂震醒了神志不清的孔令麒。
“程蔓!”
“你要殺要剮沖我來,就這邊,想打哪你随便選!”
沉悶的啞嗓與平時判若兩人,程蔓努力壓住傷口,卻沒有力氣喊出讓他放心的反饋。
邁克的眼刀要在孔令麒的胸口上剜透窟窿了。
“想就這麼便宜死了,沒那麼容易!”
“你,把降落傘包給我脫下來!”
這話像是發送了某種指令,飛機忽然失衡颠簸,勉強堵上的艙門又咧開吞噬的咽喉,不出意外駕駛艙還是爆發了某些動亂。
強勁的氣壓差如同在外啟動了吸塵器,近處桌椅大大小小的物品稀裡嘩啦地吞沒雲際。
空姐竭力在此起彼伏的尖叫波濤中組織乘客戴好氧氣面罩,以應對迫降的急速墜落造成的傷亡。
楚河兩岸的雙方同樣艱難穩住各自趔趄的腳步,孔令麒幹脆亮出滑雪的姿勢,壓低身子沿坡掠奔。
“我說過,拿到錢也要你們死!”
眼看漂移到兇手後面了,觸底反彈的飛機毫無過渡地後仰,邁克一個滑鏟便被甩出了聊天室,沒扶好的程蔓緊接着晃蕩抛離。
一股遠超十八蠻力的漩渦死死咬住她朝深淵吸去,求救的疾呼在逆風的狂嗥下基本淹沒了。
一雙關節都彎曲困難的手臂攬住了她急喘的前腹,生怕再遭歹徒鹹豬手偷襲,她剛想奮力掰走,後知後覺發現其實是避開了自己關鍵部位的安全帶。
躍出變形艙門的刹那,槍聲進行曲密集大作,電線短路迸發的團團蘑菇雲,為這對亡命鴛鴦鳴炮踐行。
自由落體的一路虛徑,恍然重溫了隻有他們高速飛馳的那個暖冬。
安靜得除了車子描繪的風中彩旗,消音的環境能讓人酣然入睡,直到終點站的起床鈴悠悠敲醒沉睡的心靈。
“姐,蹦……極……”
他封印的對話功能總算激活,呼嘯的雜音把擠出來的字都吹散了。
那是她屢受打擊後念念不忘的硬核解壓,雖迄今僅停留口頭,可他會恰到好處地此刻引用,怎麼不算是設身處地替她排憂解難呢?
背上彈簧一樣揪了一把,頭頂的孔口随緩緩下降的過程漏切數縷聖光,兩個穿越生死重逢相依的有情人身後,閃耀着投影的棋盤星輝。
幸虧地面各部門接到報警,及時組織人馬安排了遠郊迫降計劃。
這架承載無數家庭通往天堂地獄之間的盲盒班機,或許都沒料到自己平安着陸的這一天來得如此漫長吧。
但并不是所有的迫降都設置有幸運的結局,千辛萬苦從滾滾煙塵護駕她上了擔架車,孔令麒已耗盡強制亢奮的虛電,重重趴在塵土飛揚的石渣地皮失去了力氣。
她不顧醫生勸阻爬下去拉人,險些被他鐵闆燒似的臉蛋燙出土撥鼠銳鳴。
方才跳傘刮風偏冷,裹在他懷裡暖烘烘的,以為是平日體熱的正常情況。
現在仔細觀察,他的唇周血痂厚積,臉色灰白得連脈絡也透明無痕。
左手髒兮兮的紗布等于是靠膿液粗暴焊進肉裡了,每根指頭幹癟脫相,整個人氣短得瀕臨中毒休克了。
“孔令麒!你怎麼了?”
他已經哆嗦到支撐不住體重,遊絲狀的呻吟剛被聽見就徹底昏迷不醒了。
“好熱……疼……”
救護車風馳電掣地飙向了醫院,空間的限制把才見面的彼此又分開了。
她表面上老實躺着配合醫護人員處理傷腿,實則無比挂念并行同側奄奄一息的小戰狼。
由于敵方的電擊影響過甚,他上半身的大部分皮肉均有不同程度的功能損傷。
燒出的水泡因各種摔倒和脫衣摩擦,發生了病菌侵入感染,到處發炎得紅腫滲液。
保護程蔓回到陸地時,透支的腿腳一點也扛不起加倍的重量,翻滾的頃刻他伸左胳膊肘去固定,導緻了全臂骨折。
高熱産生了種種幻象,心髒遭受一次次狂風暴雨抽打之後又自行注射了針劑,伴随着藥效代謝結束,他的救援使命動力斷崖式退潮,魂魄搖曳的微弱燭光也燃盡熄滅了。
ICU裡同樣電流聲交織,他再次剝淨了身心遮羞的衣褲,缥缈的神智是否感受到清創的蟻噬,飽受沸油鹽腌的髒腑有沒有捧離蛇蠍擰攪的荼毒,或者再看一眼誓死維護的多比與負傷的她,目前都是充滿未知數的奢望。
程蔓獨自在普通病房以淚洗面,無論是前來慰問的啟航代表,還是送飯陪護的田爽,她一概從簡開放交流,很多時候就悶在床上一言不發。
心理醫生來和她探讨解決方案,她堅持要了解孔令麒的每日治療反饋。
可她自身的健康尚且堪憂,打擾到孔令麒的日常護理也不合适。
鑒于病情痊愈需要,醫院特批了一個小攝像頭臨時裝在孔令麒的床位斜上方,護士每天在規定時間内手控啟動,讓她限時看到孔令麒的最新動态。
連續三天了,孔令麒的諸多體征數值總算趨于正常,血色慢慢回歸了枯槁的軀殼。
清理口鼻血污的棉簽填滿了醫用托盤,裸露的肌膚缺水到揭掉死皮,都流不出多少稀汁。
若不是他的免疫力還過得去,中場休息得到短暫救治,左腕反複灼傷又拖了這麼長時間,截肢已是無法挽回的事實。
程蔓不能利用監控和他溝通,相比飛機上扒拉的那點通訊殘渣,這是開了後門的正餐等級病号飯了。
孔令麒在氧氣面罩裡昏睡了好幾天,關于儀器上的大緻走勢,她審閱的專業性不比股票遜色。
電擊對肌體的綜合負面影響不是一般的嚴重,被死神當台球用鐮刀在煉獄邊緣無情鞭笞,命懸一線仍然要把自己答應的接機完成,沒有從小鍛造出來的鐵漢意志,恐怕烤箱已是按按下另類焚屍爐的休止符琴鍵。
心理醫生問她,假設情況惡化,孔令麒回不到最初請求耐心等他的那個樣子,她會怎麼規劃今後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