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靈山深處，法陣流光一閃，幾道身形憑空出現，正是蘇時雪一行人。

“方才那是怎麼回事？”柳明珠還未從詫異中回過神來，“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那是……龍？”

岑不疾也忍不住驚歎：“是龍，進入法陣的一瞬間我看清了，碩大如鬥的一雙黃金瞳，真帥啊！”

蘇時雪仍有些心有餘悸，同時還有些禍水東引的内疚。幾人都沒察覺到，角落裡的聞千合蓦地變了臉色。

“黃金瞳……”他無聲喃喃着，思緒突然回到月餘前在皇城時他眼前莫名出現的那個幻象。幻象中，另一個‘他’打算着拿到某把劍手刃蘇時雪，而答應幫那個‘他’弑師證道的，正是一條有着黃金雙瞳的黑龍。

在此之前，他已經認定那些幻象是假的——正如他在無極聖宗陷入的幻境，雖然逼真，但都是迷亂心神的陰謀詭計。但現在，那條有着黃金瞳的黑龍出現了。

他心頭突然慌了一拍——幻象中的巨龍是真的，那是否說明，有朝一日，他真的會變成幻象中那副冷漠模樣，無情地以殺證道？

雖然清楚現在的蘇時雪早已不是他曾經仰慕的師尊，可不知為何，他竟更怕那幻境成真了。

“怎麼了？失魂落魄的，在想什麼？”突然一隻手拍在聞千合肩上，驚得他整個人一顫。柳明珠見他吓了一跳，笑道：“怎麼回事？好歹也是掌門大弟子，竟被一條龍吓成這樣？”

聞千合恍惚回神，這才發現他出神已久，周圍幾人正有些好奇地望着他。他定了定神，佯裝無事道：“不是的，我隻是在想……稍後我們走出這山谷時，是否還會和來時一樣，遇見那些靈獸和迷霧。”

說完，他快速看了蘇時雪一眼，見她似乎并沒有覺察他方才的異樣，這才暫時放了心。

“華前輩說得果然不錯，這才一日的功夫，那些被燒焦的植物竟都恢複如常了。”蘇時雪環視一眼滿山的綠，垂眸感知片刻，“至于山中是否有靈獸環伺……不好說，這些植物似乎能屏蔽神識，我竟覺察不到。”

岑不疾‘锃’地一聲拔劍，剛要興緻勃勃說些大話，卻突然被蕭雪山打斷：“沒有。出山的整條路上，都沒有靈獸的蹤迹。”

說話時蕭雪山合着雙眼，睜開的一瞬，滿山草葉幾不可察地動了動，像是有無形的風拂過。他說得笃定，幾人都有些詫異，對他有些敵意的岑不疾更是直接出聲質問：“你怎麼知道？還說得這般言辭确鑿？”

蕭雪山一怔，剛想開口解釋，忽地一隻手擡起護在他身前。

“他有自己的方法，别為難他。”蘇時雪隐隐猜到這是蕭雪山明草化形帶來的天賦，語氣帶了維護，“若真有什麼危險，再解決就是了。”

岑不疾聽她話語嚴肅，不由得愣了一刹，有些受傷地垂了垂嘴角，悶悶‘哦’了一聲。

山中靈力紊亂，須得走出山谷才能使用傳送法陣。幾人擡步朝山外走去，果然林中平安無事，沒有遇到任何靈獸。

然而，蕭雪山卻不見輕松，一路上都垂着頭不知在思慮什麼。行至過半，他終是有些繃不住，默不作聲地走慢了幾步，直至與殿後的蘇時雪并行，才拉了拉她衣袖輕聲問：“你……你不需要我幫你嗎？”

他隐約發現，蘇時雪那異常狀态有一定的規律。平時沒什麼，但每當遇見強敵時，她會突然修為大漲，變得強勢又狠絕，但緊随其後的，便是那種混沌恍惚、瀕臨失控的狀态。而他身上，應是有某種能使人安定的氣味，恰好能緩解她的異常。

在蕭雪山看來，他沒有别的用處，隻有這一點能幫上蘇時雪。然而，自方才離開魔界到現在，蘇時雪始終沒有需要他的意思，這讓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幫我……什麼？”蘇時雪疑惑地偏了偏頭，沒明白他的意思。

“沒、沒什麼。”對上她清澈見底的眼瞳，蕭雪山有些慌亂地錯開視線，又從袖中摸出早就準備好的藥膏遞過去，掩飾般說道：“你的手……腫了，要塗嗎？”

蘇時雪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手上狼狽一片。先前宗政姝險些受不住元生丹修補血肉之痛，她便将自己的手塞進宗政姝手中攥着，此時手背指節滿是青紫瘀痕，明顯腫了起來，若不是有修為鍛體，她的手怕是已筋骨粉碎了。

“多謝。”蘇時雪接過小巧藥缽，擡眼才發現蕭雪山仍緊緊裹着披風，不由得有些好奇：“這裡不比魔界寒涼，你還穿着它，不熱嗎？”

不等蕭雪山回答，她又突然想起另一件事。今早剛離開客棧時，被岑不疾打斷的那個問題，蕭雪山還沒有回答呢。

于是，蘇時雪輕咳一聲：“你還沒告訴我，昨天晚上……”

還沒問出口，她便看見蕭雪山如有所覺地紅了耳垂。這下她有八成确定昨晚的‘夢’是真的了，話音也變得笃定：“昨天晚上，發生了一些事情，是嗎？”

她想好了，若她真是在神志不清時輕薄了面前這個乖乖少年，道歉必然是少不了的，至于是彌補還是負責……那就尊重他的意願了。

蘇時雪略有些自責地看着身旁臉頰绯紅的少年，不承想，後者竟毫不猶豫地搖了頭。

“沒有，我很早就歇下了。”蕭雪山與她對視一眼又挪開視線，“一夜睡得很好，沒有醒過，也沒有離開房間。”

“……真的？”蘇時雪半信半疑地追問，“真的什麼都沒發生？”

蕭雪山轉回視線望向她，這次他沒有躲閃也沒有飄忽，一瞬不瞬地看了她一會兒，而後不帶一絲遲疑地開口：“沒有，什麼都沒有。”

蘇時雪有些訝異地挑了挑眉，剛想說些什麼，旁邊卻突然竄出來個人影：“你們在說什麼悄悄話？我也想聽。”

“你……”蘇時雪被突然出現的岑不疾吓了一跳，沒好氣地橫了他一眼：“有什麼好聽的？這麼幼稚，也不知怎麼被人傳成‘劍神’的。”

岑不疾被她瞪得一愣，眉眼立即耷拉了下來，聲音裡帶了幾分委屈：“阿時，你總是對我這麼兇做什麼？你對他那麼溫柔，對我就這麼兇，你……你很讨厭我？”

蘇時雪向來吃軟不吃硬，見岑不疾這副可憐巴巴的模樣，心底立即升起幾分愧疚。不管怎麼說，不久之前他還幫了自己的忙，對他這麼兇屬實不應該。這般想着，她收起了怒意道歉：“抱歉啊，方才是我不對，我會注意。”

“哎，你别……你别這樣，”岑不疾肉眼可見地慌了，可憐模樣瞬間破功：“你别道歉啊，我開玩笑的，我就是……我就随口一說，你别不開心嘛……”

見他語無倫次到臉都紅了，蘇時雪無奈地笑出了聲，“幼稚。”

“哈哈……還是這樣比較習慣，”岑不疾赧然抓了抓頭發，笑得有些傻：“看來以後啊，你還是對我兇一點兒好了，我永遠不想聽到你說抱歉。不過，我真的很幼稚嗎？我怎麼不覺得……”

“真的很幼稚。”蘇時雪白了他一眼，但卻帶了笑意，“像三歲。”

“不可能，至少七歲。”岑不疾格外認真。

“最多五歲。”

“六歲行不行？……五歲半，買定離手！”

走在前面的柳明珠聽着時不時傳來的笑語，頻頻回頭，滿眼的詫異。

若她沒記錯，上次見蘇時雪這般輕松惬意地說說笑笑，還是她們初入宗門的時候。那時的蘇時雪白白軟軟像個小饅頭，整日不是欺負狗就是戲弄貓，整座峰頭都是她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