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蒙塵,日月無光。
彙聚了華乘海與宮清秋兩人之力的重劍斬落,像是要将大地洞穿,周遭一切都在震顫,甚至有些民居随着劍落而垮塌。
蘇時雪與柳明珠終于穩住身形時,眼前已是塵埃落定。
崇凜原本站着的地方被劈開了個巨大的裂縫,堅硬的青石磚碎成了渣土,他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廢墟旁,正倒着一具衰敗蒼老的身體。
以身伺鼎,獻祭式的打法,華乘海這一劍,就是奔着犧牲去的。
而此時的他,已全然不複瞬息前的意氣風發,甚至比出劍前還要衰老。原本隻是有些皺紋的皮膚此時幹癟如樹皮,就連從前那頭烏黑到令人驚訝的長發也盡數斑白,如同枯草。
那一劍,耗盡了他全部精血。
油盡燈枯的老人氣息奄奄地倒在碎石中,已經開始渙散的雙眼定定望着半空。宮清秋的身影早就随着劍落而潰散,但他眼中竟漸漸浮上笑意,像是見到了愛人真實的面容。
“不……還有救,師公還沒死!”
柳明珠泫然欲泣,對華乘海的稱呼已從‘前輩’變成‘師公’,哽咽着就要去救人。蘇時雪先她一步沖了過去,然而比她倆都要快的,是一道熟悉的少年身影。
“華大爺……華大爺!!”終于趕來的少年伏在華乘海身前,清朗的嗓音含着淚:“華大爺,你忍忍,我身上有……我有藥……”
蕭雪山在身上快速翻找着,藥瓶藥罐叮呤咣啷掉了一地,他的手顫抖着,甚至撿不起來。瀕死的老人笑了,一笑湧出一口血,顫顫巍巍地握住了少年的手,不讓他再找。
“你小子……學藝不精啊……難道……看不出來,我快……死了嗎?”華乘海斷斷續續說着,氣息已經微弱,胸前的傷口甚至已經流不出血。“我……教了你那麼多……但還是沒……教好你啊!”
“什麼?”蕭雪山沒聽清老人虛弱的話音,抹了抹眼角俯身又問:“華大爺,你想說什麼?”
不遠處,蘇時雪已将兩人的話聽了個大概,知道華乘海命數已定,便按住了柳明珠,不再急着上前。
她環顧四周,漫天塵埃落定,雖有不少民居被震毀,但臨雲鎮整體還算完好。事前她派聞千合、韋若憐幾個内門得力弟子緊急疏散了鎮上百姓,便也沒造成太大損失。
隻不過她心裡,還有些隐隐的不安。是生物本能的直覺。
地裂旁,華乘海的聲音已經十分微弱,蕭雪山要俯身湊在他耳邊,才能勉強聽清幾個字。
“别……瞻前顧後……少……猶豫,你小子……總是……自卑,有心上人也……不敢說,你不知道……其實……”
“其實什麼?”蕭雪山眼神輕顫,緊緊握着華乘海枯槁的手。
“其實……”
忽然,地動山搖。
深不見底的裂縫中,像是有巨龍覺醒,咆哮着怒吼着沖上來。意識到不對的刹那,蘇時雪猛地沖上前,想要把蕭雪山和華乘海搶回來,然而瀕死的老人卻突然迸出最後一股力量,一把将少年推開。
“華大爺——”
轟——
一道黑影從地裂中沖出,如同惡魔吐息,頃刻間粉碎了裂縫周圍的一切。
被及時推開的蕭雪山恰好避過了這一擊,緊接着被趕過來的蘇時雪接進懷裡。她身後,數丈長的火翼轟然展開,卷着滾燙的風飛速退裡。
然而,他們還是逃得晚了。幾乎毀天滅地的力量呼嘯着追上來,一下子将蘇時雪撞得失去意識,翻滾着墜向地面。
“掌門!”蕭雪山驚呼出聲,什麼逾矩冒犯瞬間忘了個幹淨,擡手将身前人緊緊抱住,連聲急喚:“掌門!姐姐!!姐姐……”
即将墜地,蕭雪山咬牙一使力,環着蘇時雪和她換了個位置,緊接着,脊背重重撞上地面,擦着碎石斷瓦倒沖出去。這樣的撞擊已經足以讓他重傷,他深深皺着眉,緊咬着的唇間溢出絲絲血色。
蘇時雪眼前一陣陣發黑,後心的劇痛讓她幾乎戰栗,若不是有修為護體,方才那一下沖擊便會将她斬成兩半。
但即便沒死,她也受創不輕,朦胧中隻知道自己被人緊緊擁住,耳邊似乎有人在連聲呼喚,至于說的什麼,她一概聽不清。懷抱突然震動,接着環在腰上的手更緊了,像是痛得顫抖。
是誰?是蕭雪山?他受傷了?
忍着後心的劇痛,蘇時雪努力睜開眼,入目是一片血色,和一雙因疼痛而迷離的眼睛。她仍然被蕭雪山擁在懷裡,他們在碎石堆裡的翻滾已經停止,蕭雪山後背撞上一截斷壁,凸起的尖石洞穿了他的肩。
見她醒來,蕭雪山顯然松了一口氣,接着猛地溢出一口血。除了肩上的貫穿傷和撞擊造成的内傷,他身上還有大大小小無數傷口,幾乎成了個血人。
蘇時雪被眼前這一片鮮紅刺得心頭一空,立即擡頭按住他肩上的傷處。這個少年雖然早已不再是當初那個什麼都不會的弱小,但面對崇凜這種級别的對手時,還是那樣的不堪一擊。
而明知道這一點的他,依舊這麼不怕死地從宗内追出來,不怕死地用自己身體當肉墊。
蕭雪山還沒來得及開口,便覺察到傷口湧入一股股暖流,稍一思索,他便知道蘇時雪這是在做什麼,立即擡手去攔:“掌門,别……還有危險,别在我身上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