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探店視頻，但要探什麼店呢？”在看了一個禮拜的點擊率很高的探店視頻之後，薤白趴在自家研究室的桌子上，歎氣抱怨着。

李東和許若琳對視了一下，再同時看向蒲薤白，然後靠近薤白，看了看薤白面前的電腦。

“不能模仿那些高贊的内容嗎？很多新手UP都是這樣做的吧？”李東問。

“而且看到一個有意思的視頻之後會下意識的尋找同類視頻，這算是人類的通病，是一種很基礎的慣性思維。”許若琳強調道。

“不過總覺得視頻做成一個系列一個系列那樣比較好，而且系列的第一個視頻一定要有噱頭。”薤白抱着頭揉啊揉的，發愁得顯而易見。

“幹嘛這麼嚴格呢，如果不考慮這些的話，你的第一反應是什麼？就是最想拍的是什麼？”李東換了個角度問道。

“嗯……第一直覺的話，我想拍各個學校的食堂。”薤白松開腦袋，握住鼠标，調出食堂吃播的視頻們，“以前也看過大家拍清北的食堂，點擊率很高，但我覺得大家拍得不是很好。”

“不是挺好的嗎，拍呗，讓大家感受一下清北不着調的學術氛圍，拍得好說不定招生辦還會給你特别贊助呢。”李東在旁邊贊同着。

但薤白卻并不怎麼樂觀：“可是我又怕我拍北大的話，會被網友說是炫耀自己在北大。”

“什麼意思，你就是在北大啊，炫耀一下又怎麼了？”李東表示不解。

但許若琳卻懂了薤白的擔憂：“好像确實哦，有很多人總會以惡意揣度别人的心思，比起捧場，更想要踩踏貶低。如果你在一所不怎麼樣的學校，他們會嘲諷你學習不好，如果你在頂級學府，他們又會嘲諷你不學無術、占用資源。”

李東皺着眉看着許若琳：“想太多了吧你們。”

“是你想太少了。”許若琳指着李東的鼻子，“就你這樣還想做臨床，未來會有多少人被你誤診啊，不敢想。”

“好吧，那拍清華呢？”李東又提議。

薤白抱着雙臂“嗯”了半天：“可是那樣的話也會有人說我借用商陸的熱度，依舊會冷嘲熱諷，而且這次還可能會牽連到商陸。”

“那要這麼說，你不管發什麼肯定都會有人唱反調。很多人就是讨厭看到别人比自己活得好，這是生來之惡，沒有辦法。再來就是現在互聯網那麼普及，什麼教育程度的人都有機會上網，你讓隻有小學學曆、過了一輩子苦日子、怨天尤人的中年人去祝福你的幸福生活，那顯然不可能啊。”李東幹脆來了個絕殺。

許若琳一臉嫌棄地看着李東：“你要是不能出主意就閉嘴行不行，誰還不知道現在網上的人戾氣很重啊，這不是在考慮一種圓滑的方式嗎？”

“我的意思是，反正戾氣都很重，那你還不如不考慮，想那麼多也是受累不讨好，幹脆就拍自己喜歡的内容不就行了嗎。”李東不服，繼續據理力争。

聽着他們争吵的裴紹博教授轉過頭來打斷他們的聊天：“你們這種狀态就讓我很擔心将來你們能不能畢業啊，我們是社會心理學研究室，你們好歹用點兒科學的手段來鎖定方向吧？概統都白學了？模型都白搭了？”

三個學生目瞪口呆地看着教授，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狡辯。

薤白很讨厭概統，更讨厭matlab，數學模型隻會照虎畫貓，一個也沒學明白。

一遇到數學問題他就會忍不住想要偷懶去問商陸，雖然知道商陸肯定不會因為自己麻煩他教自己數學而反感，但這樣遇事不決、商陸一下的習慣也是該改一改了吧。

“是個好主意，我倒是可以在網站上爬一爬數據。”薤白摸了摸鍵盤，腦子一片空白。

“或者你可以直接做個前期調查啊，你不是有微博嗎？”裴邵伯看他那個提不起精神的樣子，就察覺到了對方有多抗拒做數學模型，于是提供另外一種思路。

“我微博都是我的粉絲啊，我之前問過，他們說不管我拍什麼他們都喜歡看……”薤白掏出手機看了看自己近期發的微博，活躍的粉絲已經從曾經的幾萬人變成幾千人了，再這樣下去可能連大V用戶都算不上了。

所謂的過濾死忠粉就是這個意思吧？

“可是你問過的話就會顯得很有誠意啊，發起一個投票怎麼樣？泛泛地去問大家想看什麼，恐怕得不到答案，但給大家一個選擇的話，大家就會從選項中找到自己最喜歡的。”李東有用基礎的心理學小知識提議道。

“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說幹就幹，薤白很快就發了條投票微博，然後期待着大家的回應。

把薤白的賬号加入了特别關注的商陸在第一時間看到了那條投票帖，本來還在研究室寫着論文的他，聽到特别關注的提示音響起之後，下意識抓起手機看了一眼，然後會心一笑。

“如果以探訪清北食堂為主題的話，你們打算怎麼拍攝一個小短篇？”商陸随口問着研究室裡的另外三個理科大佬。

第一個響應的人是贠偉輝：“從曆史角度來入手？”

“從曆史角度入手，最後落在食堂上，這就像極了很多研究生寫的論文，開篇是導師寫的，後面是學生拼湊的。”甄遠峰嫌棄地撇了撇嘴。

“那從飲食文化開始呢，清北彙聚了世界各地的學生，抓住幾個經典的飲食文化來拍食堂的安排之類的。”馮樹才的眼睛沒有離開他的草稿紙，但并沒有不合群。

“那就是要拍很長的系列了，三期之内肯定拍不完，像極了那些研究生寫的又臭又長的論文。”甄遠峰再次指摘。

商陸看着甄遠峰，歎了口氣：“甄哥這是怎麼了，最近在看論文嗎。”

“都是些垃圾論文，居然有臉拿給我看，沒讓他們去跳樓已經是同情他們了。蠢成那樣還學數學，擺在他們面前的至于兩條路，去死和轉行送外賣。”甄遠峰雖然說着惡毒的話，語氣卻極為平靜。

商陸咋摸着這句話當中的惡意，想到這人明明還在跟一個智商平平的普通人交往，居然還能說出這種沒有人情的話，就不得不反思自己是不是偶爾也會有這種無意識的高高在上行為。

“甄哥，可是您家的韓處長也不是什麼聰明人啊，而且也不是送外賣的。”商陸故意吐槽着。

甄遠峰突然轉過頭盯着商陸：“他很聰明。”

“……行吧。”商陸沒想到這人還挺護夫，自讨了個沒趣之後，他回到最初的話題，“我覺得從人文方面入手還不錯，随機采訪一下食堂裡的學生，讓他們推薦一道菜，并說說原因。這樣校園文化、各地文化、風土人情全都到位了。”

三個人同時看向商陸，思考了一陣，随後同時點點頭。

“你倒是很适合這種工作，”甄遠峰難得給出了肯定的話語，“将來興許娛樂圈真的有救吧。對了，電影是初一那天上映嗎？”

“對，二月十号，需要我送你們票嗎？”商陸笑着問，“首映有登台緻謝，票在黃牛那兒已經炒到原價的五倍了。”

“黃牛不是違法的嗎？”馮樹才皺起眉。

“違法的啊，但是逮捕不過來，警察都麻了。”商陸無奈地扯了扯嘴角，“要是真想控制的話，就需要從互聯網入手，但很難區分他們到底是自己買票還是黃牛買票，至于交易也有很多的是走隐私程度很高的社交軟件，沒有正規平台。”

“下一次通信革命的時候順便也把互聯網革命一下就好了。”馮樹才無限感慨，“現在國内網上鑽法律空子的也太多了。”

“那樣也不好，上頭管控很嚴，防火牆已經是近乎變态的地步了，好多家賣□□的店也都被查封，罰款是輕、重則判刑。”編制是在國防的贠偉輝難得深沉地說，“所以如果真的要整頓互聯網，來一場徹底的革命的話，自由這個詞恐怕就隻能留在字典上了。”

“笑話，”商陸冷笑了一聲，“還留字典上？字典上都給你删了。”

“富強、民主、文明、和諧、自由、平等、公正、法治，愛國、敬業、誠信、友善。”甄遠峰默念着二十四字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說完，研究室陷入一陣沉默。

“絕了，哪個都沒占啊。”馮樹才嘲諷着，搖了搖頭，繼續低頭寫他的數學了。

“世界沒有想象中美好，人類沒有想象中善良，政體就更不會理想了。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沒必要那麼絕望。”商陸已經不再像曾經那樣充滿戾氣，雖然這二十四字、字字都能戳痛他的心髒。“怎麼從不理想當中尋找一個理想的平衡，才是重中之重。”

“你這發言倒是有點兒領導人那個意思了。”馮樹才再次嘲諷。

商陸聳了聳肩：“首先要有一個說出來很好聽的大方向，這樣才能騙人來追随你，不是嗎？”

“好吧好吧，資本家就是會畫餅啊。”馮樹才拱手作揖，嘲諷值拉滿。

商陸也懶得搭理他，低頭給他的薤白發消息，把他剛剛想到的視頻方案發了過去。

薤白的反應非常熱烈，讓商陸開心得寫論文都順暢了不少，順便還抽空幫薤白搭了個數學模型，便于薤白去統計當前視頻熱門的方向。

第一條視頻正式拍攝的那一天，薤白沒有請他的同學，也沒有請夏姐幫忙，甚至都沒有要求商陸陪同。他認為一個自由的媒體人應該自己一個人來搞定所有的事情，所以決定克服社交恐懼，主動在大學裡遊走着随機采訪。

“同學你好，你好你好，請問你現在忙嗎？耽誤你五分鐘的時間可以嗎？”薤白攔住的第一個同學是看起來很悠閑的一個女生，沒有戴耳機也沒有看書。

女生揚起笑容：“嗯嗯可以的。”

薤白這才把對着地面的相機舉起來，指了指，說：“我想做一個小采訪放到我的視頻裡，你可以接受嗎？”

“哈哈我可能說不上來什麼好聽的。”

“主打的就要一個真實感。”

“那你應該直接舉着鏡頭過來拍我啊？”

“那樣不就算是侵犯了你的肖像權了嗎……”

“哈哈哈！”女生笑着将長發挽起，攏到耳後，“你是蒲薤白吧？我還看過你的視頻呢。可以啊，你拍吧！”

開頭就很順利的薤白信心大增，在這個女生的鼓勵之下，他逐漸走出了自己最熟悉的心理學大樓附近，到相對陌生的其他大樓周圍随機攔截學生。提問幾乎都是圍繞着“你是哪裡人”、“推薦給我一款食堂的飯”、“為什麼推薦這個”來展開，大家也都是憑實力考進這所學校的，所以回答得也都相當有梗。

“推薦你吃豬腳飯哦，我是廣東人，印象最深的就是外婆給我做的豬腳飯了，用姜蔥蒸煮豬腳，再配上白米飯，吃的是豬腳的香醇。但我們食堂的豬腳飯是鹵豬腳！鹵的诶！後來問過後才知道是台灣那邊的做法啦。好好笑，明明離很近的啦，口味卻不統一，祖國明明都是統一的诶！”

“推薦螺蛳粉！為什麼要推薦呢？你猜猜？哈哈哈，是的我是柳州人，我真的很想告訴你大家，學校的螺蛳粉不是很真宗！大家吃過要是覺得不好吃，也不要對柳州喪失信心好不好？”

“我天津的，推薦你煎餅果子，不準加亂七八糟的香腸什麼的，因為大家都覺得天津人認為加了别的料兒的煎餅果子是□□。我要貫徹大家對天津人的印象。”

“我是本地的……這是可以說的嗎，哈哈哈。推薦菜啊，推薦……嘶——推薦你吃鹵肉飯哈哈哈。因為、因為我最近一直在吃那個，哈哈哈。”

“雞腿飯啊！推薦雞腿飯！我是哪兒的人？哦哦，我是北京的。一定要推薦當地的菜嗎？我覺得雞腿飯挺好吃的啊，不分國籍不分地區，都來吃啊！不吃虧了！你們來，來找我，我借你們學生卡。”

“羊肉燴面吧，感覺做得還行，地道不能說是地道，真正的地道還是要去當地感受一下。我是河南人，我覺得我家門口的才是最地道的，歡迎大家來河南旅遊啊。”

“麻辣燙，推薦麻辣燙，麻辣燙永遠的神！God，真的So good！Yeah？Ah，我來自USA。為什麼？因為我的父母住在美國，所以我從小住在美國，來這邊讀書，所以來自美國。No？What？對不起，理解錯了。常青藤，考不上，所以來了，哈哈哈哈……考不上，哈哈哈哈……But，但是，來了很好，我愛中國！我愛麻辣燙！”

“石鍋拌飯，好吃，和韓國的味道不一樣，但真的很好吃。我是朝鮮族！來自東北哈哈哈，延邊那裡，歡迎大家去延邊吃好吃的啊！”

跑了一整天之後，薤白心滿意足地抱着相機，突然覺得這份工作似乎也挺有意思。大家比想象中要善良得多，也很少有人會拒絕他的采訪。他興高采烈地給商陸發消息，說自己收獲了很多，想跟他一起邊吃飯邊聊。

消息剛發出去沒多久，商陸就出現在薤白的身後，輕輕敲了一下他的肩膀。

薤白轉身，在看到商陸的時候，露出驚喜的笑：“你這是會瞬間移動嗎？”

“論文寫完了，想來找你玩兒，看到你在四處采訪就沒好意思過來打斷你。”商陸其實說謊了，他原本是因為不放心才來的，而且從早上就一直在不遠處暗中觀察着。

這種跟蹤行為大概很變态吧，但商陸很慶幸自己這樣做的，不然他就會錯過薤白很多表情。

和陌生人交流的薤白原來是那樣的表情啊，緊張和興奮交替，笑容雖然不算是自然但也不算是僵硬，一切看起來都那麼新鮮。

商陸突然就不想再繼續剝奪薤白自己一個人去面對這個世界的機會。

“有什麼不好意思打算啊，又不是非得今天錄完不可！”薤白吸了吸鼻子，鼻頭已經被凍紅了，但他好像察覺不到冷一樣。

商陸把自己脖子上的圍巾解下來纏在薤白的脖子上：“走吧，去吃飯。今天準備先吃哪一種？”

“今天晚上不拍，今天晚上就想跟你吃飯，哈哈。”薤白把臉埋進圍巾裡，左右蹭了蹭，“好暖和，一會兒去食堂能不能先幫我買一杯熱咖啡啊，今天好冷。”

“嗯。”商陸接過薤白手上的相機，又把他的手揣進自己的口袋裡，摟着他的肩膀朝最近的食堂走去，“我們去吃大盤雞？”

“好啊。”薤白自然而然地靠上商陸的肩膀，“商陸，我跟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