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襲事件後,林唯昭對楚孟敵意大增,楚孟無法照看,便将徒弟尺素從山莊外帶回,這一個月以來,林唯昭一直都由尺素照顧,所以他的身體狀況如何,為何如此,尺素也最為清楚。在她面前時,他倒是無需過多忍耐。
“無大礙。”林唯昭擰起眉頭,壓抑着疼痛,艱難道:“隻是不想讓旁人看到。”
尺素聞言,微微颔首,用手絹擦着他額間的汗珠,握緊他的手,靜靜地凝視着他從痛苦發作到呼吸漸穩。
半柱香後,望着陷入沉睡的林唯昭,尺素不由歎了口氣,那千針散的毒,不分時辰的每日随機發作一次。
林唯昭近一個月的時間都避着師父,怕是不願讓師父看他眼下的模樣。
“你這般模樣他若看到,師父他定是會心疼吧?”尺素眼波流轉,心中感慨道。
此時車隊已行至竹林,一輪彎月明晃晃地懸吊于黑幕之上,月色下翠影綠竹,伴着晚風陣陣,婆娑作響,竹林中黑影若有若無的影影錯錯。
“哈哈哈!”忽聽一聲聲詭異的笑聲從竹林之中由遠及近地飄然而至。
虛煙立刻警覺,拔劍禦敵。
“林少莊主,好久不見!”一陣陣疊音複而返來,伴着一陣不合時宜的風嘯,一人踏着翠竹枝條飄然而至。
“誰!”虛煙定睛望去,馬車車棚上,不知何時,已經站定一手執折扇之人,此人消瘦異常,面色枯槁如喪考妣的悲傷模樣,穿着與長相完全不符的暖黃色長衫,看着分外詭異,眉眼中都透着一絲不正之氣。
“裝神弄鬼!是何人!”虛煙雙眉一擰,踏馬而起,一劍朝着那人直刺過去,及至眼前,那人卻如鬼魅般沒了身影。
下一秒卻見他人已從車廂内鑽出,另一手還扯着林唯昭的胳膊向外躍去。
那男人見虛煙欲橫劍于前,要阻攔自己,單手按住林唯昭的肩膀,使其動彈不得,另一手執扇與虛煙推、擋、攻、退,從容不迫地過了幾招,便打起了哈欠。
扇子在他手腕一轉,輕輕一抵,再朝前一推,虛煙人已被震飛數尺之遠,後背生生的撞上一竹身上,被竹子韌性反彈的瞬間,那男人轉瞬飛身至前,單手掐住了虛煙的脖子。
另一手扯着林唯昭的肩膀,将其拉置身邊,低聲道:“楚孟呢?你中了毒,竟然不讓他陪同,難不成你的毒是假的?東西呢?”
東西?陰符經嗎?林唯昭微微一怔,轉瞬間又将思慮壓下,悄然無聲地将藏于袖中的匕首抖落,偷偷持于掌中。
被掐住脖子的虛煙試圖掙紮,男人立刻手下一緊,将他整個人向上提起,虛煙頓感手下無力,眼前一片漆黑,動也不再動彈,眼睛翻了白眼。
在他以為自己要死了的時候,禁锢自己喉嚨的那隻手猛然一松,他順勢跌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氣。
林唯昭不知何時已用雙手握着一把匕首,似乎用了全力朝着那人胸口紮去,目中透着虛煙未曾見過的狠戾。
男人伸手一擋,露出狐疑之色:“你的内力呢?”又是一個轉身,腳下一絆。
方才千針散發作耗費了他為數不多的體力,僅剩的一點力氣卻又是撲了空,林唯昭趔趄着朝前跌去,未及地面,又被男人一把拉起,反手将他手腕一折,奪過他手中匕首。
“不自量力。”男人翻轉了手掌,将匕首輕輕擲出,紮進一旁的竹子中。
“少莊主!”尺素捂着血流的肩膀,帶着一衆山莊侍從另一側奔着這邊而來。
忽地那男人複又擡掌,一掌打在林唯昭胸前,來不及反應,力道震得他氣血上湧,踉跄着向後退了幾丈,終是撐不住地單膝跪地,鮮血順勢要從口中漫出,被他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扶着一邊的竹子,林唯昭緩緩起身,捂住胸口,穩了穩身形。
好在千針散毒性已經緩解,但胸口處受了那人的一掌卻是難以呼吸了,擡眸望向那人,怒目而視,林唯昭咬牙道:“齊南北!”
“我在,林少莊主,别來無恙啊。”齊南北微微颔首,縱步而去,及至林唯昭面前,露出一副看笑話的表情,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忽又笑着糾正道:“不對,你好像成半個廢人了。”
眼下最不能讓人知道内力大損的人,便是眼前這人了。
忍着口中的鹹腥之感,林唯昭微蹙眉頭,佯裝從容地挺直腰背,冷笑道:“一個月的時間,我雖未完全恢複,但也好了七八成,你不要欺人太甚。”
“我方才探你脈象可不像是好了七八成。”齊南北遲疑地停了手中的動作,眼神并不相信。
扒着一邊的竹子,穩了穩步伐,林唯昭啞着聲音,強撐着挺直腰背,蹙眉道:“你不知我發作時,會出現暫時的内力滞澀嗎?”
“哦?是嗎?那我這不是白撿了便宜。”齊南北瞧了眼面色慘白,搖搖晃晃趔趄不止的林唯昭,打開烏金折扇,掩嘴笑道:“乖乖把東西交給我,我便放你一馬。”
陰符經?林唯昭心生疑惑,蹙眉沉聲道:“一月前你就已經搜莊,有或沒有,你早該知曉,為何還要找我?”
“你倒是真的會裝傻啊,林少莊主。那也隻能麻煩你親自同我走一趟了!”齊南北眸光一凜,轉瞬間已如鬼魅般閃身上前,折扇一開,呼嘯着林唯昭而去。
頭腦昏沉的虛煙在幾丈遠的地方剛爬起,尺素在另一頭慌忙奔去,但二人都不及齊南北的速度。
電光火石間,忽地一道黑影,帶着一股猛烈的氣流音從林唯昭身後“咻”地一聲飛過,仔細看去竟是一粒石子。
就見那石子在空中停滞了片刻,一個破勢,便破了氣層,直直朝着扇體而去,擊飛了扇子,将其重新打回了齊南北的手中。
“飛花摘葉手?!”
林唯昭心中一驚,他僵着身體,靠着那快撐不住的竹子,為了維持站立姿勢,似乎已經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隻聽得身後有人踏着清風而來的腳步聲,他步子極緩,甚至感受不到空氣的流動,極空卻又極穩。
齊南北似是同樣注意到那邊的聲音,朝着林唯昭身後警惕地望去,皺眉道:“是何人!”
見他被人轉移了注意力,林唯昭不待二話,立刻朝着另一邊的虛煙翻滾而去,喊道:“快走!”
虛煙聞言,咬了咬牙,撐着身體,一把拉起靠近的林唯昭,二人朝着那邊尺素所在的方向掠去。
尺素與衆侍從終是趕到,立刻将二人圍在中心,數把大刀齊刷刷地架起,如臨大敵地望向那頭。
齊南北并沒有回身去追林唯昭他們,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莫名的壓迫感讓他身上的皮膚不由自主地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而更深的寒意與本能的恐懼從他的骨髓深處漸漸漫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