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蔓雨雪,碾塵飄零,蕭瑟滿庭。
裡衣濕漉地緊貼身上,胸口、手掌的傷口還浸泡在雨雪的冰冷中,倒是止了痛,但似真氣幾近散完,寒意更勝,周身散着冷氣,止不住地發抖,視線有些模糊,林唯昭拍了拍有些發脹的腦袋。
“此地不宜久留。”揩去唇角的血漬,林唯昭蓦地轉身,幾個起落間身形迅疾地奔向仍被定在原地,一動不動仿佛座山雕的方笑古,并出二指,擡起持劍之手,便欲替他解穴。
指尖觸及穴位,卻毫無阻塞之感,林唯昭微微一怔:“你早已自行沖破了穴道?”
倏然間,不及詫異,便被眼前之人一把扣住持劍之手。
“方才那招。”鳳眼微眯,漆黑的雙瞳寒光微現,方笑古目光灼灼地凝視着林唯昭,手下用勁一扯,複又将眼前之人往身側猛然一拉,沉聲問道“也是‘雨落九州’?”
聲音貼着林唯昭耳畔傳入耳中,但他卻似是沒有聽到,隻是愣神地望着别處。
視線越過方笑古的肩頭,注意到堂内原先被掌風擊昏倒地的仆從現已清醒,正虎視眈眈地圍着他們,偷偷圍圈靠近。
不知者無畏,他們若是見了方才那般的打鬥,還這般不要命地上前,怕是自找死路,林唯昭不欲與他們多做糾纏。
“是雨落九州!别的我也不會!”緊皺眉頭,林唯昭猛地扯回自己被扣住的胳膊,反手抓起方笑古的手腕,焦急道:“沒時間了!别廢話!快走!”
手腕的命門被扣,眸中陰寒立現,卻又轉瞬即逝,方笑古挑起眉眼,任由他拉扯自己而去。
手中持劍,林唯昭疾步而奔,謹慎地望向四周,見一路上都無陳家軍阻攔,邊跑邊問地疑惑道:“原先門口這些人,是你打發走的嗎?去哪裡了?”
“哦,不是我。”方笑古不以為意地搖了搖頭。
确實不是他,他隻是讓葛青以蒼山派教主的身份,鬧了一鬧,畢竟,昨天費了半天勁毀屍滅迹,留下孤月标,要陳府這老頭徹底相信是蒼山派所為,就要多露露臉,最好弄得滿城風雨,人盡皆知。
林唯昭腳下步伐不穩,如踏虛空,被他拉着的方笑古也不得不一步作半步地跟着,腳下也談不上穩當。
兩人踉踉跄跄地走至陳府家訓碑處,林唯昭頓了一頓,歇息片刻,便又擡起沉重的雙腿,複又邁步。
“你要不要歇歇?”方笑古輕蹙眉頭,視線下移,盯着那人逐漸放緩的步伐,“你快撐不住了吧?”
“不用。”林唯昭咬牙憋出了幾個字,持劍之手微微發顫地覆上胸前,一路奔跑之下,扯動了傷口,那處的血肉與黏了水的衣襟婆娑摩擦,痛感更勝。
走出陳府,環顧四周不見疑人,身後之人也未跟上,才松開了扣住方笑古的手,旋即體力不支地單膝跪地,将劍直插入地。
扶劍撐着,疲憊感漸漸剝奪了他的意識,眼皮沉沉,雙目欲睜不睜。
“眼下雨雪雖停,但天上緊密的烏雲還未散去,不知何時,風雨還要複來。”方笑古站在林唯昭身側,半眯着眼,仰頭而視。
“惠安城已不能再呆,我讓尺素他們在北城門外二十裡處的歸燕亭等着了。”
那話瞬間喚回了林唯昭的神識,複又睜開疲憊的雙眸,微蹙眉頭道:“以尺素的性格,她竟然願意聽了你的話?”
“你們此行,随從算不上多,本就無法助你脫困,又因你在惠安城得罪了最有權勢的陳府,即便報上桃湖山莊的名頭,惠安城的小門小派哪個敢得罪他們。”雙手負背,垂首凝視林唯昭。
嘴上雖是如此說,微眯雙眸,方笑古心裡卻暗道:“堂堂少莊主,出門卻跟了一堆毫無作用的手下,難怪齊南北那種登不上台面的膽小鬼都能對你蹬鼻子上臉。”
“你寶劍贈英雄,我如何能對你置之不理呢,确實有違俠義之道。”勾起唇角,方笑古複又悠悠笑道:“我又不想将你的劍占為己有,尺素自然隻能将希望寄托在一個武功卓絕,又能攜寶相助于她少莊主的,我身上了。”
睨了眼手中握着的岑寂劍,不由攥緊,林唯昭微抿雙唇,擡眸,目光沉沉地望向方笑古。
撐着身子緩緩站定,翻轉手腕,劍尖朝下,垂劍而持,複又擡肘,将其提至方笑古胸前,淡淡道:“感謝方少俠出手相救,這劍我既已贈你,還當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