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歎了一聲，方笑古微微搖首，不着痕迹地退了半步。

“先拿着吧。”旋即轉身，擡起右手食指輕含口中，抵于舌尖，氣流波動下，圓轉自如，莺聲婉轉的哨音從他口中傳出。

瞥了眼怔住的林唯昭，方笑古挑了挑眉眼，停下哨聲，輕笑道：“好聽嗎？林兄？”

“……”林唯昭蹙眉，雖然确實聽着不錯，但是眼下不是點評好壞的時候。

伴着哨音漸停，有節奏地“哒哒”聲由遠及近。

聞聲，林唯昭擡眸望去，就見一通體雪白，十分肥潤的馬，一躍三丈，氣勢磅礴地卷着塵土，朝着這飛奔而來。

不過須臾，便帶着一陣風嘯與馬鳴音來到了二人面前。

伸手拉住了缰繩，方笑古伸手拍了拍馬背，笑道：“認識一下，這是絕影。”

被喚做絕影的馬，見了方笑古，似甚是喜悅，不住用頭去拱他，馬蹄原地來回踏步，不見停步，又察覺到主人身側站着的林唯昭，伸頭就要朝他探去。

一個馬頭忽然迎面而來，任誰都會想要躲一躲，林唯昭下意識地往後避了一避，絕影疑惑地甩了甩頭，又邁步上前來探。

看來這馬很是執着，林唯昭便隻能站定了讓它熟悉一下自己的氣味，卻見絕影滴嗒嗒地流着口水，鼻孔往外噴氣，對着他雙眉之間呼氣。

“這馬……”林唯昭微蹙眉頭，欲言又止，這馬和他主子有點像，尤其是喜歡朝着人呼氣這點如出一轍。

“絕影似是很親近林兄。”方笑古扯了扯缰繩，将戀戀不舍的絕影往自己身側拉了回來，複又道：“絕影雖不能日行千裡，但貴在速度之快，在日落前便可趕至惠安城北城門口，出城後馬不停蹄，入夜子時便可在歸燕亭與你的人馬彙合。”

“方少俠，你這匹馬……”林唯昭看了眼絕影圓潤的馬肚子，并不太相信方笑古對速度的保證，但又瞄到絕影那傲然挺立的模樣，斟酌了一下語言，小聲道：“很肥，壯。”

微眯雙眸，方笑古笑道：“不肥怎麼撐得住兩人的重量，上馬？”

“你先乘，我坐你身後就行。”

聞言，方笑古旋即翻身上馬，坐定，穩住絕影，長袖一翻地伸出右手。

握上他手，瞬間借力，林唯昭騰空上馬，乘于馬後，一手持劍，一手搭在了方笑古的肩膀上。

“林兄，你這樣很影響我駕馬。環着我腰不行嗎？”方笑古搖了搖頭，輕輕拂了那人手去。

傷口吃痛，輕蹙眉頭，林唯昭縮了手回來，淡淡道：“手沒力。”

“那你坐什麼後面，去前面。”方笑古立刻翻身下馬。

“方才被揍得隻剩半條命，不說自己沒力氣。若不是我趕來，你可能早死了。”站于馬側，仰頭催促林唯昭往前挪，挑着眉眼不悅道：“什麼時候了，還這般扭捏。”

“扭捏？你故意作弄于我，難道就很大方得體嗎？”

深吸了一口氣，林唯昭神色肅穆地端坐馬上，擰着眉頭，垂眸而視，瞪着方笑古，沒好氣道：“總是神出鬼沒地突然靠近，朝着我吹氣，讓人甚是不自在！你若舉止端正，哪會有這顧忌！”

聞言一怔，方笑古愣了一愣，心中暗道：“原先多次不端了也沒見你改了什麼神色，原是忍了許久，倒是得罪了也讓人察覺不出的‘好脾氣’。”

複又眉眼一彎，朗聲笑道：“行，這次答應你，我注意。”

未待林唯昭再說什麼，方笑古已然翻身上馬，并刻意與他保持了距離，雙手不去接觸他身體，老老實實地擦過林唯昭的身側，牽了馬繩，沉聲道：“坐穩了！駕！”

駕馬行了幾裡，察覺方笑古果然如他所言，未再有什麼奇怪的舉動，林唯昭原先繃緊的腰背才漸漸放松下來。

迎着斜飛的雨水，傷口的疼痛感，肢體的酸澀感，身體的疲憊感一瞬間湧上全身，草木之香安人心脾，樹葉在寒風雨水中顫抖，淅淅瀝瀝的雨點打在上面，碰撞出噼裡啪啦的聲音。

伴着雨聲，神思恍惚出離，林唯昭的眼皮沉沉地落下，不知不覺中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手裡仍攥着岑寂劍，身子卻歪了一歪，就要往前傾去。

駕馬疾馳的方笑古見狀，皺了皺眉，立刻牽了缰繩，減了絕影的速度，趕忙伸出右手扯住林唯昭的胳膊，繞過他手裡沒了劍鞘的岑寂，把他拉了回來。

忽然發現，這人不管坐前還是坐後，都有點麻煩，心中暗道：“都這般了，還這樣緊緊攥着劍……卻還送人？”

避開劍鋒，方笑古身子往前挪了一挪，讓那好似睡死了過去的林唯昭能靠在他身上，而不至于突然墜了馬。

搖了搖頭，輕輕将人環在了雙側肘臂之間，前面用缰繩橫攔了一下，方笑古垂眸瞄了一眼，見他沒動靜，松了口氣。

雖說他放浪慣了，但也不想被人指着鼻子說什麼舉止不端，畢竟還是林唯昭這樣的，男人。

似是感到主人的小心翼翼，絕影擡起馬蹄躍步時，都盡量避開了大小的水坑，往平整的地面尋去，一路上速度不停，但也較為平坦通暢，甚至無人阻礙地出了北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