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頭望天,許是好久不見了晴天,林唯昭被那陣帶着暖意的光芒籠罩後,霎那間便從胸口漫出了難得的暢快。
心中慨歎:“說不定人生當是五大喜事,除了他鄉遇故知,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久旱逢甘霖,還應加上這大病初愈時。”
雙手負背,先出了客棧的方笑古,悠哉悠哉地跟在他身後,雙目緊緊盯着那人背影,不由蹙起了眉頭,心道:“先前路上耽誤了許久,自陳府回來,有些事一直未來得及去問。這會隻有我們二人,倒是更好開口。”
但考慮到眼下人頭攢動,便心中盤算,趁他走到人少的地方再說。
可那林唯昭卻好似故意了一樣,哪裡人多就往哪裡跑,不是在跑江湖的戲台班子前,就是在街頭賣藝的中心圈,方笑古稍一分神,被隔了幾丈遠。
“大爺!賞點散錢啊!”
“好心的大爺,給點吃的也行!”
“大爺!散錢!吃的都行!我不挑!”
視線緩緩收回,方笑古眯起狹長的鳳眼,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三個拿着破碗,衣衫褴褛的邋遢大漢。
他們一邊用滿手的黑灰扯他衣服,一邊朝着他撲來,高喊着,須臾間,便引了其他路人的側目而視。
扔了一把從那人衣箱裡順來的碎銀,三下五除二地繞過這群擋路的乞丐,再觑向人群之中,哪裡還見得那杏黃色的身影,方笑古搖了搖頭,輕笑道:“你到底想做什麼呢?”
甩開那人,林唯昭匆匆鑽進一背靜的小巷裡。
向來對路線不熟的他,能對東行之地的靈石鎮心中了然,是因他曾随林羽然來過這裡,除了避開陳伯松一行外,他還有件事想确認。
但方笑古總是在身邊如影随形,甚是不便,于是便總往人群聚集處而去,一方面是借着街道人多眼雜,一方面是這種地方好找乞丐,所以才會出現剛才一幕。
藏身于深處一歪扭的楊樹後,林唯昭确認未被跟來,才将手中的白玉戒指摘下,在指尖一翻,定睛往裡看去。
戒指内環壁,有一虛刻的浮紋,不仔細看旁人也察覺不到,就算看到了也不知道什麼意思,是一些讓人看不懂的符号。林羽然是個心思缜密又謹慎之人,謹慎到對自己的兒子也不會傾囊相授,但生活這麼多年,有些習慣還是會被他熟悉。
熟練的在腦中将那浮紋更改了方向位置,這戒指紋路早已被他摸得門清,不論多少次的重複,最終都會換來同樣的結果。
林唯昭倏爾擡眸,再次确認道:“靈石鎮玲珑閣。”
十年前,同林羽然來到此地,夜裡卻見他悄悄潛行,林唯昭心中起疑,便一路尾随跟蹤,後見他從巷道而入,在巷尾鑽進了一家玉器店,正是玲珑閣。
玲珑閣并無後門,隻有那一入口,林唯昭便守了一夜,直到第二天一大早都不見那人他出來,進入玉器店内,卻無一人身影。
為防有詐,他快速回到下榻的客棧,卻又收到了林羽跑已經先行一步的留書。
收回思緒,将白玉戒指戴回,林唯昭擰起眉頭,心道:“雖早知這戒指與玲珑閣脫不了關系,但因山莊事務纏身,始終無機會去尋,若今日能找到線索,也不枉此行。”
旋即邁步朝着背巷的深處走去,因為在他印象裡那玲珑閣便是在這巷尾。
可惜天不遂人願。
“沒有?”
望着巷道的死胡同,林唯昭蹙起眉頭,左右四下看去,不見任何店鋪的痕迹,思忖道:“難道十年過去,玲珑閣早就沒了?還是我又記錯路了?”
想及于此,轉身便要離去的林唯昭,卻忽聞前方巷口,傳出争吵聲,便又縮回了步子,藏回樹後,偷偷向那側望去。
“臭小子!你三天兩頭去我們攤鋪,不是偷饅頭,就是拿包子。我們忍了你幾天,你真當我們是布粥施藥的菩薩嗎!”一身着土黃短褐的矮壯大漢大喝着。
手裡扯着一小孩的衣領,是一蓬頭垢面,身着短粗灰色布衣,面色蠟黃的少年,他鼓着腮幫子,似是嘴裡還塞着什麼東西,不停咀嚼着。
“去!和他廢話什麼!”一身着藏青長衫的中年人一把拉拽着少年纖細的手,拖拉着他往巷子深處走去,将他往地上一扔,惡狠狠道:“這臭小子仗着自己是小孩就愛裝可憐,在外面揍他總被路人指手畫腳,顯得我們多十惡不赦。眼下,有仇報仇,有怨報怨,也算你還了我們這幾日的食錢!”
少年重重摔在了地上,手腳并用地趴着,背朝着他們,一聲不吭地鼓着腮幫子,專心地用牙咬着嘴裡的東西,全然聽不到身後聲音似的。
“打人巷子深,别人也看不到!”說罷,那人朝前幾步,便狠狠踩上了少年的頭上,對着他背上又連踹三四腳,還不解恨,又提了牆邊一斷了截的扁擔,就要往少年身上招呼。
林唯昭不想參與旁人糾紛,本打算趁着他們結束,再出巷道,見那人似要下重手,輕蹙眉頭,欲要出手。
“老二!冷靜點!”
一旁的矮壯大漢忙出手攔了一把,勸道:“意思一下就好,不要拿扁擔。下次他也不敢了。怎麼說也是個孩子。”
林唯昭将邁出的步子又縮了回去。
那藏青長衫中年人聞言,也是聽了勸,便将那扁擔給扔到一邊,但仍是不解氣地朝着那少年的當心窩處猛踢了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