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腦昏沉地睜開雙眸,身上蓋着衾被,身下是綿軟的床榻,林唯昭半眯着眼,觑着床梁頂上的雕花,掀開被子坐起了身,但動靜稍大便覺一陣頭暈,隻當是先前氣血逆行所緻。
謹慎地觀察所處的環境,似乎是在客棧的客房,屋内不見方笑古的身影。疑惑中,他緩了一緩,才下了床。
雙腳踏了地,卻如踩棉花,未行幾步,便腳下虛浮,頭腦昏沉,林唯昭蹙起眉頭,不由放緩了動作,挪到茶幾邊,撐住桌幾。
握緊拳頭,卻發現聚不起一點力,心道:“往日即便内力時有時無,也不至于像現在這樣,現在竟是連普通人的力氣都沒了嗎?”
“你醒了,昏了四天,再不醒,我還以為你死了。”
伴着“支吖”聲,房門被人打開,清朗的青年嗓音從屋外傳來。
倏爾擡眸,林唯昭向着聲源望去,是那日房内所見的靛藍色長衫青年,一雙桃花眼卻看不出什麼笑意。
微眯雙眸,葛青上下打量了林唯昭一番,确認他醒來,立刻回了頭,朝屋外的夥計喊了一聲:“讓你們煎的藥,好了吧,端來吧。”
說罷,旋即進屋,将房門掩上,轉過身,葛青揚了揚頭,繃着臉望向臉色蒼白的林唯昭,語氣說不上多友好,面無表情地背着師尊給他安排好的詞:“我是葛清平,方笑古是我表哥。”
不情不願地補充道:“還有,我們對你沒有惡意。”
“方笑古呢?這裡是何地?”
林唯昭想從椅凳上起身,手剛撐力,胳膊便止不住地打顫,似是比方才更加嚴重,活像四肢無用的廢人一般。
不由一怔,他蹙起眉頭,壓低嗓音,沉聲問道:“你們對我做了什麼?”
“哦,你說沒力氣的事情嗎?為了你好。”
葛青微微颔首,語氣稀松平常道:“你體内那個勞什子的毒,不知道什麼名堂,時間不定,一發作就動靜賊大,又不想太引人注目,也不能每次發作就給你打暈,所以不得不給你用點蒙汗藥和軟骨散。”
“軟骨散?”
眼眸微顫,林唯昭眸中泛寒,蓦地擡眸,咬牙道:“難怪方才屋内無一人看管,原是早就對我下了藥?你們忌憚秘笈無法殺我,便想出這種陰招,當真卑鄙!”
“行了,你别得了便宜還賣乖,你應該謝謝我,起碼這幾日你也沒有每次都疼得死去活來。你還要多謝我表哥,救了你一命。”
搖了搖頭,葛青斜睨了他一眼,冷哼道:“先前我駕着空車跑到半路,才發現你們不見了蹤影,等你再回來時,便已半死不活。我雖不知發生了何事,但都覺得你自讨苦吃。隻是表哥還耗費了真氣替你療傷,我覺得他救你,也是多此一舉。”
“住口!你們還打算如何,我亦是不懼,盡管使來。”緊鎖眉頭,林唯昭再次試圖凝力,卻仍是不能,心中憤懑不已。現在這般莫說是逃走,即便大門開着,他也走不了多遠。
想及皆是某人所為,林唯昭心中怒意更盛,寒眸冷聲道:“方笑古人在哪裡?”
“不好意思,表哥人不在,有事你同我說,沒事,你就老實呆着。”
葛青雙手抱臂,睨着他那副高人一等,遺世獨立的模樣,就生反感,怫然不悅道:“他總是忘記自己的事,可我不會忘。那東西到底被你放哪裡了?”
扶着桌角,林唯昭微微蹙眉,一言不發地凝視着桌上的紫砂壺茶具,壺口正散出騰騰的熱氣。
二人之間沉默下來,四分之一柱香時間過去了。
葛青的食指不耐煩地敲擊着肘臂布料上的褶皺,朝那一動不動的林唯昭喊道:“問你呢,你倒是回話!”
聞言,林唯昭擡眸,睨了那人一眼,複又垂下眼眸,淡淡道:“沒力氣,說不了什麼話。”
“你!”
不待葛青再說完,就聽有人敲打着房門,在屋外喊道:“小公子,你的藥煎好端來了。”
瞪了眼林唯昭,葛青憤憤地轉過身,将房門“咵嚓”一聲打開,迎面看見一粗眉夥計笑臉如花。
面色談不上和藹地伸手接過端來的藥,葛青粗聲粗氣道:“謝了!”
端着手裡的藥,将房門“嗙”地一聲就給大力關上,把那小二驚得一愣。
“你的藥!”葛青疾步走向桌幾,将那冒着熱氣,滿滿一碗棕色湯藥,重重地拍在林唯昭手前,湯液被晃動出了碗壁,灑在了那人衣袍上,但葛青毫不在意,粗聲粗氣地催促道:“快喝了!”
波瀾不驚的眸子睨向葛青,林唯昭緩緩端起那碗,擡起右肘,張開了手。
就聽到一陣清脆的碎裂聲在地面作響,瞬間湯藥和着瓷碗碎片飛濺,又在地面洇開了水漬。
雖說年紀尚輕,但在蒼山崖齊雲峰,葛青作為左護法向來隻聽教主指令,也隻看教主和柔娘的臉色,其他哪裡有人敢跟他這麼對着幹。
隻覺這林唯昭真拿自己當了角,葛青眸中生寒,心生怒意,便要伸手去解藏在腰帶裡的長鞭,剛觸及,想起師尊的吩咐,又蓦地停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