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目沉沉地凝視着自己的女兒,陸薄煙沉聲道:“林唯昭早已不是當年的少年郎,而是桃湖山莊的少莊主。他要與看得見的敵人明争,與看不見的陰謀暗鬥。若他顯得愚鈍不堪,桃湖山莊保不住繁華,若他顯得聰慧過人,亦是遭人忌憚,所以不論他如何做,做得有多好,在這浮沉江湖始終身不由己。”
“這便是後來你對他出手的原因?因為忌憚,故意而為之的以大欺小。”陸霜霜蹙起眉頭。
“是。林唯昭對外聲稱自己有傷,是蒼山派所為,若是真,桃湖山莊中立則有可信,若是假,則更有理由說他們與魔教勾結,借機除去桃湖山莊這一眼中釘。我故意出手試探,雖下手有所保留。但他确實為之重創,甚至差點沒了命,除非他當真藏拙到底。”
陸霜霜冷聲道:“你的算計讓我惡心。”
“你說為父工于心計,不屑于此,那是因你本性純良,喜真厭詐,我不願将宗門大權給你,并不是因為你女兒家身份,而是因為這重擔當真不是憑你一句‘你想’便能承擔的。
你有不想成為的人,我有想成全你的心思,所以不論你如何,永遠都是我陸薄煙的掌上明珠。你明白了嗎?”
雙瞳一怔,陸霜霜抿唇不言。
“責任,意味着放棄任性,也意味着穿上枷鎖,會令人想要逃離,我逃過,而且變本加厲得任性過,但是我既然決定再次承擔這個責任,就不會再逃。
霜霜,你能原諒爹當初的任性嗎?”
陸霜霜知道,陸薄煙再怎麼糊塗,也從未虧待自己任何,甚至更為了彌補當年的錯誤,對自己和娘親更好。
但她心裡這份氣惱,怨了許久,恨了許久!
陸霜霜擡眸,聲音有些哽咽道:“在外,你是宗主,玄同宗上下都要看你臉色,在内,你是一家之主,卻對娘親溫柔體貼,對我又是那麼的包容。你要知道,你在我心裡,一直都是個完美的大英雄……”
雙眸漸漸被淚光淹沒,她哭訴道:“但是這麼完美的爹,怎麼會突然變了個人?棄我、我娘親于不顧,隻追求自己的任性?”
搖了搖頭,陸薄煙長歎道:“就像你說的,老天爺已經懲罰了我,我沒有一個私生子可以活過滿月,不論我如何挽救,都于事無補。
我當時發了瘋般地執着于兒子,是因為我不想信命啊。”
陸霜霜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難道你認為有了兒子就可以逆天改命?”
“當局者迷罷了。”複又歎了口氣,陸薄煙将壓在心裡多年的石頭推到了一邊,坦言道,“幾十年前,曾在機緣巧合之下偶遇神算子問道先生,他曾替我蔔過一卦‘命中無子,差天半子’。
所以你出生時是個女兒,我并不吃驚,甚至覺着這是命中注定。”
“那你為何後來又心性大變,到處拈花惹草?就因為那人的卦?”陸霜霜追問道。
“此事說來話長。”微眯雙眸,陸薄煙雙目沉沉地望着茶盞,半晌後,才長歎了口氣道:“我與桃湖山莊莊主林羽然,當年也算交好,所以經我引薦,問道先生也曾給他算了一卦,與我完全相反,他是‘命中有子,勝天半子’。
再後來,如你所見,他當真有了兒子,且成立了桃湖山莊,可謂順風順水。”
陸霜霜直言道:“他是他,你是你,沒什麼好比較的。”
“确實如此。但林羽然為人張狂,傲氣十足,出口傷人也是家常便飯,一日同我飲酒時——”
雙目沉沉,陸薄煙的記憶回到了幾十年前的那晚
——
林羽然有些微醺,提着酒壺繼續給陸薄煙的空杯滿上,口中喃喃道:“陸兄,來喝。”
看了眼屋外的天色,陸薄煙推辭道:“太晚了,再不回,怕惹了你嫂子不樂。”
“嫂嫂管這麼多的嗎?就喝點酒而已。将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啊!”打了個酒嗝,林羽然半眯着眼,不依不饒地繼續勸道,“何況,我來一趟你們宗門不易,東道主不能這麼早退場。再喝一會,再陪兄弟我一會。”
“你也少喝點,再高興也不能這樣。就再喝一會,差不多就回吧,也别讓弟妹擔心。”
“别管她,她無所謂。”林羽然皺着眉頭,粗魯地打斷後話,擡起手中酒杯就往嘴裡灌下,“我喝完了,該陸兄你了。”
陸薄煙推辭不開,隻得硬着頭皮繼續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