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笑古道:“我怎麼想,都不重要,不是嗎?”
“不是。”林唯昭立刻否認,心中更感不安,再欲張口,又聽他說道。
“我确實生氣了,不過現在我更想知道。”方笑古微眯鳳眼,輕撩衣擺,順勢坐在他旁側,“你想同我說什麼?”
沉默許久,林唯昭壓下心中之話,忽問:“溫酒同你說了什麼?”
林唯昭與楚孟的羁絆究竟有多深,這才是自己最想知的事,但方笑古不能直言,遂道:“他說,三年前林羽然的消失,與你有關。”
“這是謠言,與我們無關。”似是意料之中的回答,林唯昭并不驚疑。
我們?方笑古一怔,短短幾個字,似已透露,二人的羁絆遠比自己想得要深。
不待他再細問,林唯昭已道:“楚孟有錯,這點毋庸置疑,但他有必須活着的理由,也不是因為我榆木腦袋,或是心慈手軟。”
“在柯雲寨時,我曾将戒指交由你保管,也說過這是秦彧找我的原因。”說着,緩緩用左手攥住拇指的戒指,他繼續道,“天鎖司的陸平川,找我的本意,也是為了它。你覺得是因為什麼?”
“戒指多是權利象征,它是你山莊繼承人的證明。”微蹙眉頭,方笑古思忖道,“但也不是拿到它,就能成為山莊的掌權人。”
“因為這隻是它的一部分價值。”林唯昭沉聲道,“山莊可以日益壯大,仰賴于獨立的情報體系,而這枚戒指作為情報機構的媒介,才是它最大的價值。
秦彧和陸平川想從我手中得到的,是情報。但問題是,我作為少莊主,并不知具體使用方法,他們也就無疾而終。”
方笑古微眯雙目,道:“莫不是楚孟知道,所以你必須留他。”
“我并不确認他是否知道這枚戒指的使用方法,但懷疑他知道情報機構所在地。你一直吵着同我要千金,我便順勢讓你下山,一探究竟。”
方笑古道:“即便如此,你隻能确認楚孟從天一錢莊上支取了銀兩,并不能證明其他。”
“情報獲取從來不是憑空蹦出,是多方面配合的綜合結果,因此有兩個關鍵,第一是位置,第二是财。”
林唯昭思忖片刻,繼續道,“天一錢莊所在地為北方,是距離山莊最遠之地,卻是距京師天鎖司最近之地。而且楚孟自稱,來到此地後的情報出自天鎖司,說明他與陸薄煙雖有私交,但上下打點不可能一點不出,所以此地的銀兩,多被楚孟用來與天鎖司周轉。”
“其他三地的資金流動,每年都相差無幾,屬于固定支出。但天一錢莊賬目銀兩漏缺最少之地,所以我認為你可以從此處獲得那一千兩黃金。”
“你猜測山莊情報地或多或少與另外三地有關?”
“對。東方,南方,西方此三地的中心位是關鍵。”
“難道不是桃湖山莊嗎?”方笑古簡短道,“如此重要之處,自然是以山莊為中心。”
“先前我也這麼認為,但在莊内,我從未尋到。哪怕是當初齊南北徹底搜莊,也未尋得什麼可疑之處。”林唯昭面色微變,頓了頓才道,“中心地,不在山莊,而在玉淵宗的清虛觀。”
不由一驚,方笑古微蹙眉頭:“你知道清虛觀所在地?你去過?”
林唯昭道:“六年前,去過。此後,一直未得機會。”
“你也有不少瞞着我的事。”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啊,方笑古露出苦笑,當初為了證明身份,專門去那布置現場的自己,倒真像個傻子,心道:“若從柯雲寨逃出後,自己當真帶他去了那,結果更是不言而喻了。”
林唯昭繼續道:“雖然這些還是猜測。但不想旁人去那,所以也未應允你,更不想随你前去。”
“所以勸你一同回清虛觀時,你情緒激動,強力拒絕。”想及于此,方笑古微眯雙目,平靜道,“三番五次,将重要的戒指交托給我,卻藏了最大的秘密未告知,你确實對我半信半疑。為何現在卻将事情告知于我?”
林唯昭颔首,他自己也不知道,隻道:“因為都隻是推測。”
方笑古對他的答複,真是又愛又怕:“或許,你是覺得我值得托付,才告訴了我?”
林唯昭沉默半晌,忽道:“可能。”
方笑古大笑不止,頓了頓,哭笑不得道:“赤子之心就是你這樣嗎?。”
說着便一把捏起了他的臉頰,報複性地捏了捏,才松開手,“你這麼配合我。反而不對勁了。”
林唯昭微蹙眉頭,摸了摸自己略痛的面頰。
“楚孟要從天鎖司獲取情報,就說明他未必知道山莊情報的獲取方式,否則為何要借助他人。”方笑古微眯雙目,低聲道,“所以你留下他的理由,絕不成立。”
“關鍵的戒指在我手中。他即便知道,也不可以使用。”林唯昭平靜道。
“很有道理,但無法說服我。”鳳眼微眯,方笑古沉聲道,“有沒有一種可能,哪怕他毫無用處,你也會留下他。”
“因為你無法殺他。”方笑古步步緊逼。
“如何處理,是我的事。”林唯昭豁然起身。
“這個答案。”方笑古随之而起,拉住林唯昭胳膊,挽留住他,開口道,“對我很重要。”
動作一頓,林唯昭微蹙眉頭,沉聲道:“他的生死,非你之事,我不必對你有何交代。”
“對你而言,楚孟是怎樣的存在。”方笑古沉聲道。
林唯昭緊蹙眉頭,從剛才至今,方笑古就一直在楚孟之事上糾纏不清,似乎不給個回複,便永遠也止不住這個話題。
“楚孟與我,是手足之情。但他于你沒有利害關系,為何你要在意他。”
“我嫉妒他。”承認就意味着自己的失敗,但方笑古無法再佯裝從容,他手勁不松,五指牢牢地抓着眼前人,“發瘋般地嫉妒,因為你一直對他的手下留情。”
言語入耳如千金重墜,林唯昭的雙目緊閉,卻好像清楚地看到方笑古堅定的目光。
而那目光,照得自己體無完膚。
“你與他多年的竹馬之情,那些歲月,是我不曾知曉的,隻有他知道的,關于你的過去。我卻隻能從你和别人的隻言片語中,拼湊那時的你。”方笑古輕蹙眉頭,緩了語氣,低聲道,“所以我迫切地希望你承認他的背叛,是想消減楚孟在你心中的分量,而為我留下一席之地。”
一陣漫長的沉默後,林唯昭開了口,但聲音傳入耳中,卻有些嘶啞,連攥着竹杖的手也有些發顫:“我聽不懂。”
“你聽得懂。”方笑古雙目沉沉,再次靠近,“我為何如此,你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