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郝成虎自知鄙陋不堪,給姜娘子添了麻煩,但我絕無害人之心。暈頭醒來之後,見不到人,亦不見姜娘子,那地方陰冷又幽暗,所以我才冒出來……”
他尴尬地摸了摸額頭大包,之前以為自己必死無疑,豈料還能有再睜眼之時。
心裡對人存了一份感激,但是對周邊所有一無所知的他,又因莽性使然,故而掙脫了捆綁溜了出來。茫然不知所謂,其實他已經在街上飄蕩了兩日,此下是被門口響聲吸引過來,卻料正好遇見了姜桐他們。
難以掩飾的心酸止不住地蔓延,郝成虎嘴上雖不見高興之色,但他心下确有欣喜冒出,因為假使再讓他遊蕩一日,恐怕他便要縱身投河,一死了之了!
“郝壯士……”姜桐蹙眉看着面前這“邋遢”漢子,條條血痕從其赤膊迸出,她話到嘴邊又不知該說些什麼。
“封公子寬宏大量留了你一條命,你還不快聲謝謝,若是能求得了封公子一份歡心,郝壯士心底所求,說不定且能如願……”
銅眼下的期翼望向她的那一刻,姜桐忙不疊地将其拉到了封直身上。
郝成虎沉頭輕愣,不明這姜娘子話中之意,但因心底沒由得對其生出的信任,所以他願意聽從其意見,暈乎乎地轉了眼,朝着這位封公子謝道。
“多謝封公子,郝成虎……”
“無恥小人,閉嘴!”恐吓一聲,識秋搶先嘴道。
封直沒有出聲制止,他眸下一瞥,反而對着姜桐回了個警告的眼神。
少管閑事!
姜桐又豈是懼了這點威脅之人,更别提現下的她,肚子裡包着一團對封直的怒氣!
“小,小,小娘子……”
氣氛微僵,身後一道細蚊聲突然飛出,引得幾人注意調頭。
被幾雙厲光掃視,小夥計冷汗汩汩,吓得他趕緊閉攏了嘴巴。瘦巴巴的大眼珠子來回擺動,終究是感激之勇戰勝了恐懼,他鼓足了勁,張開嘴巴。
但有人比他更快一步道:“深更半夜,沣縣近來不甚太平,小哥出門,可是要好生關緊門窗,勿要讓賊人潛了去。”
姜桐面含微笑站了出來,輕聲之溫柔,話中之關切,讓小夥計紅着臉低頭連連應下。
“多,多謝小娘子關心,沣縣城裡頭安閑得很,便是整夜大門敞開,也沒有賊人敢作怪的!”
嘴裡飛快地磕巴一句,小夥計起頭瞄了眼對面小娘子,心中感激唰唰地往外溢出。還好跟了出來,此次若是錯過了,以他此等小身份,怎可能再當面與之相謝!
沒有理會一旁冷下來的臉色,姜桐笑勸道:“萬事總要小心些,倘若真出了意外,隻怕後悔都來不及。”
活生生的例子擺在她身上,姜桐哎了一口氣,假若沒有那個泥花跟頭,如今的她,說不定已踏上返回平原郡的路程了!
封直雙眸一縮,甩了甩衣袖,重風直接怼到人臉上去。
真當他聽不出言下意麼!
呵!
姜桐巋然不動,暗自白了一眼,才懶得理會這瘋子發颠。
“沣縣這兩天好像是不太平……”
郝成虎嚼了嚼嘴皮子,悶頭道:“縣衙空空,人路空空,就連平日嚣張的小混頭都少了許多,還有縣令府内忙裡忙外,不曉得在搗鼓什麼……”
無所事事地蕩了兩天,他把沣縣裡頭大街小巷每一處都看得清清楚楚。雖少了搗亂爛人是好事,但以他直覺感來,這裡面定要發生不好之事。
“對了!方才馮縣令不是才匆促行過麼,半夜三更現出,肯定有見不得人之事!”猛地一敲腦袋,郝成虎喃喃小聲道。
可他猛然再一擡眼,看着同樣現身于黑夜中的這幾人,才驚覺自己說錯了話,連忙自抽嘴巴。
這人一驚一乍間,小夥計突然頭皮發麻,想到城口那個場景,難不成真有賊人作怪?
“胡思亂想最是沒用,靜待天明,一切可明了。”姜桐冷靜道出,一言制止了這兩人腦袋裡的莫名瞎想。
小夥計臉色有所緩和,但一想到方才自己口中放出的“豪言”,又愧得低下了頭,嘴裡一個勁嘟嘟囔囔,姜桐生怕他蹦出什麼不該說得,笑着聲安慰,趕緊給人請了回去。
封直并未起疑心,隻是一邊的識秋轉了轉眼珠子,似乎想到了小夥計這張小瘦臉,好像也是這般與人巴巴搭讪。
之前在他還未現身之時,便奉命暗中盯着姜娘子,不過也才半天時間,這中間發生了很多,又好像不多。
識秋眼裡有些迷糊,此刻讓他再去回想,幾天之前的事,他居然也沒了什麼印象。
那時下巴翹上天的他隻知道,這人不丢,人沒事便行。因為這一樁小事,他覺得實在沒必要浪費多餘精力。
自以為是的識秋,殊不知,在他眼皮子底下,錯過的,可不止是一點半點!
姜桐亦不知,她的随手,引來了不該駐足的褚行一。
像是早已注定的命運一般,萬事自有命數,有些看似是不該起的,但或許那就是命運讓你走的。
例外常有,可福禍終難料哎!
目送走了瘦巴巴小夥計,可還是留下了個愣巴巴的大塊頭。
封直并未出手趕人,可能是想着之前應了姜桐的話語,又或是打心底對人的不屑一顧。
總而言之,郝成虎是暫時無恙地留了下來。
一晃六更天,東邊才慢拖拖地露出一絲絲的金光,但卻又極其吝啬,一會子功夫便收了回去。
整個天空陰陰沉沉,垮着一張臉,完全沒有昨日的好臉色。
姜桐端起桌沿茶水一飲而盡,烏眸凝視着對面肅然的縣衙大門口,像是要隔空給盯出一朵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