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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姐聲音尖細,吵得耳内噼裡啪啦,宋棺越聽越悶,感覺自己一身臭汗,便鑽進二樓卧室沖涼。
阿媽端了碗湯進來,苦口婆心地又勸,“仔啊!不是不準你自己做生意,但你現在做的這一行,實在不妥當,還是聽阿爸的話,早些關鋪啦!”
“你若真是做生意的材料,就算在其他行從頭再來,都一樣會做出成績的!”
“阿媽!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我不打算關鋪,我也不覺得我現在的職業有什麼不妥!”
“你做這行叫你阿爸出去怎麼同其他人解釋啊?那些叔父們問得你阿爸口啞啞!”
“你知啦!你阿爸這行無論什麼都講究一個‘喜’字,被客戶知道你在外面賣棺材,一定會避忌啦!”
“阿媽!我在外面開鋪這幾年,從來沒同任何人提過我阿爸是誰、做哪一行!我是我,阿爸是阿爸,如果客人問起,就大大方方向他們說明喽!有什麼好避忌的!”
“阿禮......”
“你再任性都應該夠了!” 宋老爺經過房門口,剛好聽到兩母子對話。
“就算客人不介意都好,你關鋪就當給我積德!被其他人知道我宋起軒的仔在外面發死人财,我宋家的顔面往哪裡擺?!”
“我不靠家裡,白手興家有什麼不對?就算我是賣棺材的又有什麼丢人!”
“收聲!” 宋老爺喝道,“我家大業大!不怕你靠家裡!下個月你大哥就回來了,你趁早關鋪,到時幫你哥打下手!”
“白手興家?呵!如果你不是有我這個阿爸,你那間鋪可以運營這麼久?會真有人找你定棺木?天真!”
“你要是真有耐性從低做起,等去了公司我調你出鋪面,你從一線營業員學起!看你是不是真的能做出成績!”
見阿媽交疊着雙手站在一旁,畏縮得一點不似富家太太,宋棺強壓着怒氣,一字一頓地回應,“大哥是大哥,我是我!他要接管家族生意不代表我也......”
“你當然不是你大哥!” 宋老爺甚至沒有耐性聽完。
“你大哥樣樣都強過你!就好比你大哥能去頂尖的大學讀MBA,而你就隻能同死人打交道,為一家人招事惹非!”
宋太太自責地低下頭,宋老爺瞥了眼,才稍稍收了火氣,“你這麼大個人了自己好好想想吧!我沒眼看!”
宋棺手裡抓着原想等沖涼後換上的衣服,這時憤懑地揉成一團扔去床上。
“阿禮......”
“阿媽!” 宋棺想叫她别再繼續。
“......我不是還想勸你關鋪......” 宋太太把着門,眼神同語氣一樣無奈,“我是想說......如果你有時間,就去探望一下媛媛吧!”
“婚禮之後...她爸幾乎一夜白頭,她媽媽向來身體就不大好......還有媛媛自己,我怕她一時想不開......”
“知了!阿媽......我一陣就回公寓了,不在家裡過夜了......”
宋太太已經預料到他會這樣,唯有歎着氣點點頭,“那你路上小心!把湯喝了再走吧!”
回公寓的路上,雨時有時無,像人喘不過氣。
宋棺回憶起幼年的他與董媛,那時她哪怕是難得下定決心逃課,也會抓緊時間去芭蕾教室練習。
他看着她在地闆上不停地轉圈、轉圈,輕盈得好似飛舞的蝴蝶。
董媛符合他從小對于富家千金所有的幻想,嬌柔、美麗、天真、任性。曾經芭蕾是她的整片天,直到忽然天塌了,她誤以為身後那個号稱會守護她的男人會幫她撐起來。
“停車!” 宋棺突然沖司機喊。
“怎麼了少爺?還沒到呢......”
宋棺卻已經推開車門朝路對面跑了過去。這時已經是淩晨三點,對面有間花鋪,正從貨車上卸下新鮮運來的花材,每一捆都帶着潮氣,含蓄的花苞上有晶瑩的水珠。
“老闆,有跳舞蘭嗎?”
“有!今天剛好有!” 老闆從車廂最裡面找到一捆用報紙包裹住的黃色花枝,“呐!就這一束!還沒到季節,花開得不好,看你要不要?”
“要!”
宋棺付了錢,囑托老闆将那一束重新包裝,它頓時變得活潑了許多。
“去明心醫院!”
他要帶着這束花去探董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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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好靓!你竟還記得我鐘意跳舞蘭!” 董媛眼中溢出明晃晃的光彩,越發襯得她臉色青烏。
“你怎麼還沒休息?” 宋棺問。他輕手輕腳地走去病床邊,幫董媛把身後的枕頭理好。
“那你又會這個時候來探我?” 董媛笑。
“我也以為......病人到了我這副境地,一定會很疲倦......但結果是,剩的時間越短,就越不想浪費時間睡覺......”
“但你需要保存體力......” 宋棺勸着。
“不需要,到了這個階段,我已經不需要了。”
随即董媛又扮作歡快地看向宋棺,“我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有真心的朋友過來探望!他們能為我帶來我兒時最喜歡的東西,能陪我回憶過去美好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