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粥檔老闆在合歡巷口的高架橋下做生意這些年,每個月至少會見到宋棺十幾次,今日還是第一次見到他帶女人過來。
那女人瘦瘦高高似竹竿,宋棺将她一邊手臂架在自己肩上,微曲着腿又别扭又辛苦地将她慢慢扶到剛才喝粥的空桌坐下。
老闆趕忙過來抹淨桌面,看了那女人兩眼,問宋棺,“女朋友啊?好靓女喔!”
“做我女朋友肯定每天笑哈哈啦,怎會大清早醉成這樣啊!她是在隔臨街開鋪的,麻煩女人一個!”宋棺一邊觀察着商商的狀态一邊問老闆,“有什麼粥可以幫助解酒的?給她來一碗!”
“她一陣醒來一定頭痛!我熬些清粥給她啦,那邊還有海帶湯,你喂她喝一點!”老闆說着就去忙了。
這粥檔生意好,就宋棺這一桌松散,隻得他與商商面對面坐。商商上半身直立着,頭卻往下吊着,頭發垂在兩邊耳側,宋棺幾次擔心她會整張臉栽去桌上,她卻始終沒有,也不知到底醒了沒醒。
宋棺端起剛才剩的半碗粥,伸到她鼻子下去晃了晃,她好似聞見香味,将臉擡了起來,眼卻還閉着,她的妝已經有些花了,顴骨上的雀斑又現了出來。
“來喽!慢慢食!”老闆将加了些青菜的白粥與湯端了過來。
眼見着商商的肩膀上下聳動,以為她要睜眼了,下一秒她卻突然再次吐了起來,宋棺即刻将一雙腳提起,免得被她吐髒了鞋面。
“飲不得就不要飲啦!”宋棺将那碗清粥又端來自己面前,一勺接一勺地舀進嘴裡,“你知嗎?就是再靓的女人,喝醉酒吐的時候都很減分,你别仗着自己生得格外好看,就這樣糟蹋自己!”
商商在對面吐得直不起腰,上半身俯低幾乎是與桌面持平,宋棺喝着粥見她猛地一下彈起後背,眼睛藏在頭發後面問,“這粥不是給我的嗎?”
簡直如同回魂的餓鬼。
“喲?你這是吐清醒啦?”宋棺還握着那隻碗,把她手邊的湯挪了些過去,“先喝幾口湯啦!”
她難得這樣溫順,一邊手苦苦撐住不斷往下垂的頭,一邊手捏住匙羹攪起湯。
“是心情不好?工作不順利?”宋棺試探着問,見她不作聲,又自顧自地,“是喽!就你那職業,确實難做!”
“不說别的,就光是闫老爺那三個子女,有哪一個好招惹?各有各嚣張!”
他盯着對面的商商,“很辛苦吧?所以到底是為了什麼要做這樣的工作呢?落得自己神憎鬼厭!”
湯水被攪出漩渦,商商仿佛是陷了進去,越看眼睛越離得近,宋棺喝她一聲,“喝啊,看着幹嘛呢?”
“哎算了我喂你......”他剛站起身,商商就用手臂圈住湯碗,怕被他搶似的。
宋棺有些無語地笑,心頭卻酸了一下,默想着,究竟是受了什麼委屈,她像個幼童似的護着那點兒湯。
接下來的十多分鐘,宋棺安靜地看着商商以細緻又珍重的手勢,慢慢地喝完整碗湯,一滴都不剩。
“好些了嗎?”宋棺問,“那随我去個地方?”
“去哪?”
“去到就知道了,你怕我把你賣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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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棺帶商商來到筲箕灣一處老舊的獨立屋苑,外牆是紅磚抹灰泥,門口狹長窄小的院子同屋内的地面都是鋪設的水泥,走近了看,幾扇四格玻璃窗上蒙着白灰,有些生了鏽的鐵門上還貼着去年的揮春。
一位老太半躺在搖椅上曬太陽,手裡抓着蒲扇,就連那把扇子,也很有些破舊了。
“水姨!”宋棺喚着。
商商被他的聲量吓了一跳,宋棺回過頭解釋說,“她有些重聽,你如果要同她講話,就大聲多重複幾次。”
那老太其實并沒聽到他喊,但先認出他的模樣來了,便親熱地笑了起來,撐着椅子邊想站起來迎接,宋棺忙過去攙扶她。
“今日怎麼得閑過來啊?”水姨握在宋棺手腕上借力,用有些鄉音的話問他。
“水姨,我帶個朋友來探你同明姨!”
“好!好!”水姨十分高興,拿扇子指向屋内,“她就在樓上等你,上去吧!”
商商不明所以,她期待着能在二樓見到差不多年紀的另外一位老婦人,可是樓上靜得很,鞋踩上地面咚咚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