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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盈盈無從确認,到底是商商送來的花裡原本就含了魚鱗,還是助理收到之後将它一朵朵剝開,将魚鱗一片片塞了進去。
無論哪一種都是極其詭異的。
她坐在雜亂無章的辦公室裡發呆,直到收到管理層通知,她已經被換下主播席位,明日起調至網聞部。
而頂替她位置的那個,專業能力并不在她之上。
于是她哼笑了一下,一邊從容地收拾需要帶走的物件,一邊問當初推她上主播位的總監。
“聽說她攀上了許家的二少爺,下半年的廣告有着落了,其實是因為這個才選她替我的吧?”
“你裝什麼清麗脫俗啊?”總監不可思議地看着她,“當初不也是因為你攬上龍少這棵大樹,才能脫颍而出嗎?”
“明知遊戲規則是如此,怎麼還這麼不上道呢?聽說你在外來釣男人被龍少知道了?還以為你是有什麼後路才敢那樣做呢!”
“呵!怪不得電視城越來越沒落了......”孫盈盈厭煩地将刻有她名字的名牌木座扔進紙箱裡,“從上到下全都壞透了!這裡該是做新聞的地方啊!你們是隻認錢吧!”
總監并沒反駁,反而像看着笑話那樣地,指了指箱子裡的名牌座,“要講實話給你聽嗎?許二少一開始看上的人并不是Connie,是有人在中間牽線,邀她去了許二少的飯局。”
孫盈盈果然藏不住自己的情緒,即刻便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牽線的人你也認識,Michelle!就是在取消之前,原本是安排你去采訪的那個Michelle!龍少的新寵Michelle!”
“後來是Connie去采訪的她......”孫盈盈反應了過來。
“機會來的時候應該抓住才對啊!Connie是聰明女,知道誰是她的貴人,哄得Michelle高興,就拿到進入許二少社交圈的門票!”
“因為她和龍少的關系,你一直忙着與她争風吃醋,沒發覺她的用途吧?看來......和Connie相比,你還不大懂得怎麼和受歡迎的女人相處呢!”
孫盈盈突然怔了一下,剛才心中那團怒氣,猶如火苗在她眼眸中黯淡下去。
“但凡受歡迎的女人,一定有哪裡很不簡單呢!你如果懂得向她們取取經,主播的位置就能坐得穩了!”
總監離開之後,孫盈盈跌坐進椅子上,再一次翻出商商早些時候過來交給她的簽文,戚宴琳出事前一天為她求的上上簽。
她從生命的最初到眼下仔細地想,有誰是完完全全真心實意地盼望她的夢想全都得成呢?
父母嗎?算不上,父母愛她,卻也因愛想要将她困在他們的世界,光鮮靓麗的她令父母與她相處時不夠自在。
同事嗎?當然不會,她們無一不在與她競争。
男人嗎?也沒有,她的每一任前男友,包括龍少,比起盼望她好都更盼望自己過得好。
那朋友呢?孫盈盈思來想去,會真心盼她願望實現的也隻有為她求簽的那一個。
戚宴琳至死都善良,令她一邊妒忌她一邊愧疚,恨意越拉越長。
聽說從山上堕下後的戚宴琳面部朝地,五官砸得模糊難認,甚至連父母去到現場,都不肯承認那是親生女兒。孫盈盈無數次在夢裡環視過她死後的臉相,一雙晶瑩的眼睛瞪得巨大,瞳孔深不見底,眼白發青,正像死去的魚。
也是從那之後孫盈盈便極度怕魚,她已經拒食魚肉很久了。
網聞部不是值得她努力的地方,她将收着私人物件的紙箱搬到車上,便徑直開去郊外,她突然想去爬山。
戚宴琳陪她去的那次,原本也是她第一次爬山,戚宴琳出事之後,她以為那也會是最後一次。
巨大的自然存在,在時間的洗禮下變化得并不矚目,那座山與孫盈盈記憶中一模一樣,她無須費力便找到上山的途徑,攀上的每一步都與她記憶中重疊。
越是往上,天氣就越陰沉,她始終低着頭細細觀察着每一級石階上的紋路,尋找着記憶中的那一級,她當年目睹戚宴琳堕下時站着的那一級。
等爬到山腰上的一處,視野忽然變得明亮了許多,原來這裡四周圍都是白色的小朵野花,山上風大,這些花野蠻又強勁地存活下來了。
當年這裡沒有花,地上隻有碎石,連野草都不見一株。
眼前這一大片花草,過分明媚耀眼,看得孫盈盈心亂。她随手扯掉幾朵,将那些花枝連根拔起,接着當作鞭子揮打剩下的那些。
它們那樣堅韌,根莖上粗糙帶着麻點,割得孫盈盈的手掌心痛。
“你們算什麼東西?算什麼東西?!”她朝花吼道,“你們是開在這裡祭奠誰嗎?悼念誰嗎?!”
“連她都死了,你們還算得上是個什麼東西!!”
她還是第一次見這些花,就已經深深厭惡上,正如在中學的時候第一次見到戚宴琳那樣,她也是粗糙且堅毅,樸素卻明媚。
“我沒有錯......我什麼錯都沒有!你們不也是像我一樣,不甘落後地争着活嗎?”她蹲了下來,捏着一朵花的根莖對它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