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夜空,明明星稀月朗,卻莫名總給人一種山雨欲來的幻象。
心情始終平靜不下來,視線不知不覺地落去了那兩棵白蘭花樹上,漸漸看得越來越入神。
又是他的幻覺嗎?那兩棵樹彼此相隔的距離好似近了些?
神父凝神思索了很久,忽然鋪平一雙眉毛,不對!那兩棵樹分明是逐漸逐漸地、一寸一寸地,在向彼此的位置靠近。
于是似要将那夜空劃破一道一樣地,他拖着一把長長的鐵鍬走去了草地上。這具鐵鍬,的的确确是為早前教堂修葺預備的。
先是走去了離他更近的那棵白蘭,圍繞着它的根基走了一圈又一圈,再蹲下來用手細細地撫,這片草地多年來經人踩踏,早已經壓實了,可這一圈,卻是松的。
神父高高揚起鐵鍬,又發狠地砸向地面,不過幾次之後,他肩頭已經堆上一簇簇泥土。
沒挖出多深就已經可以見到,樹埋于地下的根枝有被割過的痕迹,原來不是他的幻覺,這兩棵樹确實被人移動過。
有人想用多年前種下的禍根來對付他,神父明白,可是有誰會無聊到去移這兩棵樹,他不明白。
回身去看,不遠處隻剩稀稀疏疏的幾盞燈,勉強描得出此情此刻整座教堂的輪廓,那裡一磚一瓦,都是依照他的意思建造的,正如同這裡的每一位神職人員,也都是經他親手挑選的,包括Mae。
Mae仍舊下落不明,而其餘的,神父一個都不信。
第二日清晨,所有神職人員接到通知,職位撤銷,工資福利金會後補至賬戶上,相當于教堂解散,隻得神父一人。
喪犬終須山上葬,這個道理,他很多年前就明白了,所以他不成家,不娶妻,與人的每一次際會,都是出于利益交換,這樣才不至于留下任何一個被人拿捏的軟肋。
神父看着被遣散的人群,兀自冷笑了一聲,他倒要看看,究竟有誰還能将他煎皮脫骨。
也是這幾日,在神父沒空留神的地方,宋棺暗自觀察着教堂。每天結束了鋪裡的生意,就駕車過來附近,找個不見日光的地方泊了,再獨自走過來,倚靠着斜對街的一根燈柱,靜靜地看上一陣。
夜晚的教堂外有兩處壁燈未熄滅,宋棺望着望着,竟覺得它們莫名很似商商在寺廟裡供奉的那兩盞長明燈,雖然他并沒親眼見過。
他也說不清自己具體是在等什麼,但卻知道不能就這樣等下去。
有個拖着青色麻布袋的流浪漢慢步走過,用被遮掩在髒亂額發之下的眼睛,偷偷地打量了他一下,被宋棺察覺了。
這世上從來不缺眼線,隻是人未發現。
宋棺轉身跑去過來的路上經過的一間面檔,點了一份加量的牛腩蘿蔔蔥面,悶在塑料袋裡端着,又跑回去他剛才站的位置。
沒等上兩分鐘,那流浪漢又拖着麻布袋回來了,他吹了聲口哨,喊流浪漢過來。
“今晚太凍,吃碗面啦!還熱的!”
那流浪漢警惕地又看了他一眼,倒也沒推脫,接了面碗過去,就蹲在燈柱下,滋溜地吃了起來。
宋棺也蹲下,手擋着風點了支煙給他,流浪漢搖搖頭,“等陣!”
等面吃得差不多了,才又開口說,“什麼事?”
這世上來路不明的好意,都是需要對等的代價的,他在街頭流浪得久了,自然就明白了。
宋棺看他一眼,“放心!不會讓你上身的事!”
流浪漢這才勾勾手指,找他要煙,宋棺便又點了遞給他。
“你經常在這教堂周圍拾荒嗎?”
“不止我一個,”流浪漢答,“這間教堂的教友出了名的非富即貴,總不免要裝裝樣子,要是正好遇上,他們發發善心,到手的可能不止一百二百,幾千幾萬都有可能。”
“那神父呢?熟悉嗎?”
“神哪有功夫照拂我們這種人!”
宋棺于是也不再多問,從夾克裡掏出錢包,将裡面的一沓紙币全部拿了出來,遞給流浪漢,“這個,給你和你其他兄弟們,幫我做個眼線。”
果然是受過重手的施舍的,那流浪漢見了這一摞錢也不怵,順手裝進了麻布袋裡又紮上口,嘴裡問說,“盯哪一個?”
“一個女人!”宋棺站起身,用手在自己嘴唇位置比了比,“大概這麼高,很瘦,長頭發,可能卷發可能直發,可能梳起來也可能散下來。”
又指向那間教堂,“你要是見到有符合我描述的女人進那間教堂,或是從裡面出來,就立即通知我,你記下我的号碼。”
流浪漢點點頭,望着教堂笑了笑,“看來......即便是神的化身,也未必無瑕,對吧?”
宋棺沒接這句,揚了揚手裡的錢包,“若是一直沒出現,過幾日,我再來請你吃面!”
轉身後,聽流浪漢在他背後問了一嘴,“平日在這教堂出入的闊太千金有不少,模樣都生得不錯,我怎麼确認是你問的那一位?”
“她不是什麼闊太千金,冷眉冷眼,白得似鬼,你見了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