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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商瘦了。
本來就瘦,今日看起來好似清減了不少,連眼窩都更凹了些,雖妝容漂亮,整個人看起來卻有些不夠精神。
她穿一件黑色長風衣,同色高跟鞋,隻露出腳背與一小段腳踝,步态輕盈。
卻唯獨戴了一對長得有些不相襯的耳環,好似一對樹枝墜在耳垂下,幾乎觸及肩膀,随她走動而搖擺。
宋棺本來是看她,視線卻不知不覺被那對金色的耳環吸引,瞳孔跟着擺來擺去,漸漸竟有些暈。
他對商商的裝扮稱不上很熟悉,但還從未見過她戴這樣誇張奪目的配飾,有時他甚至懷疑商商是因為得罪人多,随時預備對抗,身上少有累贅的配件,就連她經常穿的細高跟,都幾乎可以用來作武器。
“我不會接。”
“商老闆......”
“你上次提起的時候我就已經明确拒絕過了,不管你到底是想幫你細妹請我也好,還是那位彭小姐親自來找我也好,這單生意我都是不會接的。”
“是不是價錢的問題啊?我知道商老闆你平時收得好貴,但隻要不是天文數字我們可以盡力去湊的。”
商商不悅,雙臂交疊環抱胸前,“價錢确實是個問題。你說可以盡力去湊,從哪裡湊?要湊多久?最重要是,如果叫你細妹同彭小姐傾家蕩産去報複那個共同的前未婚夫,她們是不是真的做好準備了?以她們現在的狀況,等得到嗎?”
懷安正想回答,商商就壓制了他,“恕我直言,她們倆一個很可能會病情複發,一個已經病情危殆,我想她們現在最需要的不是玩報複,而是靜養,同最珍惜的人一齊度過平靜的時光。”
“我們不是玩啊......”
“那是什麼?還是說你過來找我之前,就已經笃定我一定會為你降低收費?我想我同你之間還不至于有這樣的交情。”
懷安噎住,唯有深深抒了口氣,“商老闆,我不是打定主意覺得你一定會打個折扣給我,而是我明知你收得貴我都還是想來拜托你!你講得對,我同你沒有什麼交情可言,但是我見過你平時怎麼做事,我覺得我識得的人當中隻有你才有可能幫到我細妹!”
“我阿爸去世之前曾經将嘉嘉交托于我,我應承會好好照顧她,我都希望她的病不會複發,往後可以開心平靜地生活,但眼下我真的毫無辦法!我隻知道,如果我由得她繼續這樣頹廢下去,我很可能會徹底失去這個妹妹!”
“至于彭小姐,是!一開始是我去求她委托你的,因為我知道你接生意的原則是客戶确實即将或者已經離開人世,你的宗旨是幫他們實現一些他們自己無法做到的事,而以嘉嘉目前的狀态不符合你的要求!我也慶幸她不符合你的要求!”
“但彭小姐答應我不是單單因為我說動了她,而是她自己清清楚楚考慮過!為了給她治病,她們一家從海景公寓搬到天水圍的唐樓,她阿媽從一個養尊處優的退休師奶變成要去給醫院做清潔賺錢,彭小姐希望你可以幫她争取到切實的賠償,好令她阿媽以後至少不愁沒人養老!”
情之所至,懷安說到語帶哽咽,“實不相瞞......今日嘉嘉的主診醫生告訴我,以她最新的檢查報告來看,她的病複發的可能性高達百分之九十,萬一真的複發,不但她面臨的醫療費會很高昂,被治愈的可能性還非常的低!”
“如果可以我都不想來求你,無論我覺得你多麼厲害都好,我相信如果不是就快走到絕路,應該沒人願意來找你。”
就坐在懷安身旁,宋棺一直留意着商商臉上的表情,眉目之間,她似乎有少許被觸動,但很快收藏起來,隻冷冷回複着,“我同情嘉嘉和彭小姐的遭遇,但我這裡不是開善堂的,不接就是不接。”
宋棺将一邊手繞去懷安身後,輕輕在他背上拍了兩下,懷安意會到了,便不再嘗試,說聲“那打擾了!”便起身出去了。
商商看向他,眼神分别是想看,“你還想為他說什麼?”
卻沒想,宋棺竟問她,“你近來休息得不夠嗎?見你眼裡有血絲。”
“沒事。”
徐叙這時拎了個保溫壺進來,放至商商桌上旋開了蓋,端了一隻碗出來,“鐘點工人給你炖的燕窩粥,溫度應該剛好,你先喝吧!”
宋棺不禁打量起徐叙,他一個行為舉止、連同五官長相都透露着一股狠勁的男人,卻在商商面前展現最柔軟體貼的一面,不隻是默默擔憂她食不安寝不眠,而是連一碗粥的溫度都會親手照料。
“那你趁熱先喝吧,攤涼了不好,我改天來看你。”宋棺起身。
又記起什麼似的,緩緩轉身回來,迎着商商目光問,“我見過許多身患重病的客人,你知道對于那些幾乎已經完全放棄的病人來說,什麼才能最支撐他們堅持下去嗎?”
“是見到事情有轉機。”他自問自答。
“我見過你接不賺錢的生意,也見過你即使沒受任何人委托都願意伸手相援,我不知道你用來拒絕懷安的話是不是都算借口,但我想你最介意的,其實是時機,對嗎?”
“Father Joe失蹤了,警方怕你被尋仇會緊密關注你的動作,你其實是怕自己會連累嘉嘉和彭小姐對嗎?”
商商垂下眼,又開始用匙羹慢慢地攪動那碗粥。
宋棺退了出去,順便關上了她辦公室的門,見門外的立櫃上擺了幾盆白掌,已經往下耷拉了,沉沉郁郁的,便又走過去給澆上幾圈水。
白掌寓意一帆風順,蒸蒸日上,宋棺猶記得,這幾盆白掌還是德叔未過世之前送來的,在商商這間鋪剛開業的時候。
陳居士坐在鋪内與一位女客人傾談,瞟見宋棺慢悠悠地走去了牆角那邊坐下,對着街道發着呆那樣地,手指摩挲着桌面上被用來鎮宅的玉貔貅。
這客人過于啰嗦,重複的話一說再說,不放心地一問再問,就連宋棺都終于被她吸引得投了視線過來。
“都這樣了還不算是邪花入宅?那你要怎樣才肯幫我布陣啊?難道要等到我老公娶她進門才算?!”
“放心啦侯太!那女人充其量不過是霧水情緣,侯老闆又怎會同她認真啊!再講,以你在侯家的地位 ,還去擺個陣去對付這種質素的女人,萬一被八卦記者曝光豈不是有失身份!”
“那也是!算啦!你怎麼說我且怎麼聽吧!如果那女人不知廉恥,還妄想登堂入室争名分,我一定過來親手拆你的招牌下來!”
“好!我的招牌日日都挂在這裡,如果我今天說的話不準,你随時過來找我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