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克不理解她的擔憂,還玩笑說反正自己不會死。
她不喜歡他輕談死亡的樣子,所以她也學着他,把死字挂在嘴邊。有一陣子她又為戴不戴納米薄膜和父親争吵,争論為什麼自己出去時永遠被要求覆蓋一層納米薄膜:“我有緻死的傳染病?有輻射?”
她總是固執地追問:“既然這樣,我是不是明天就會死?不是?那下個月?明年?”
“你為什麼這麼想?”傑克這樣回答道,“你很好,隻是宇宙裡有各式各樣的病毒,你又不像我,在時間管理局裡打過成百上千種疫苗。”
這個答案并不讓她信服,但她順水推舟要求說既然宇宙那麼危險,他應該讓她做足準備。
他訓練她自保,但依舊不允許她主動參與任何危險的事:“就當是我的私心,我已經失去了太多,不想再失去你,我的小蠟燭。”
當他提起過去的傷痛時,伊琳就一下子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她在路邊坐到了夕陽西斜,看着最後一抹光隐沒在天際,等最後一家路邊的店鋪也落了鎖,終于等到紅點在靠海的地方停止不動了。
伊琳站了起來,血液重新流通後雙腿一陣麻癢與針紮似的刺痛,她試着走了幾步,右腿經過長時間的休整又恢複了正常,最多有一點點使不上力。
于是她朝着紅點的方向走去。
布魯德海文作為靠海的老牌工業城市,在重工業沒落的大背景下,政府曾考慮過大力發展旅遊業,紅點停留的那一處就是曾經規劃中的景區之一。
那時候開發商得知消息後,投資重金開始在附近建造樓盤。誰知才建到一半,新的市長上任,開發旅遊區的事情也擱置了。想象中的海景房破滅,隻留下沒拆除的手腳架在海風的侵蝕裡生鏽腐朽。
黑夜裡,伊琳的手表投射出一圈白光。
她伸手抓住一張亂飛的報紙,攀爬上臨時的鋼筋搭成的階梯,看到了蓋着報紙沉睡的夜翼。
他看起來......甚至比之前更狼狽。
多米諾面具依舊貼在臉上,他露出的下颌帶着青黑色的淤青,嘴角有着血迹。黑色的制服看起來斑斑駁駁,撕裂的缺口底下露出粘着灰塵的血口,有些結着深紅的血痂,有些還是鮮紅色的。
他躺着的姿勢看上去很不舒服,上半身斜在高處的鐵質階梯上,腰部折了九十度角,一雙長腿垂下,蓋過了三級階梯,階梯的棱角頂在他的腿上。
可他并沒有被伊琳的動作給驚醒,哪怕年久失修的階梯不斷發出螺絲和鐵柱摩擦的聲音,階梯随伊琳的步子微微輕晃。
毛絨的齊特卡在階梯内側,和他的臉靠在一處,象鼻子垂落在他的臉頰上,讓他看上去多了幾分柔軟。
伊琳在他下面幾級蹲下,心中翻湧起莫名的情緒。
“天呐,我完蛋了。”她小聲說,伸手攔住被風吹起的報紙,等風平靜時,又重新蓋在他身上,“我好像是真的,很認真地喜歡上你了。”
喜歡到什麼程度呢?
伊琳蹲在狹窄的階梯上,很用力地思索着。
大概就是喜歡到,哪怕爸爸和博士這會兒過來接她,她也無法狠下心離開,總要看着他好起來,甚至想辦法穿梭在兩個宇宙間。
她抱着腿,迷迷糊糊地想着,流離的思緒逐漸變得沒有邏輯,一會兒是齊特卡突然變成了個宇宙飛船,用象鼻子卷着他們飛;一會兒又是她躺在塔迪斯的屋頂上,屋頂突然裂開,她重重摔落下去,摔得腰酸背痛的。
……腰酸背痛這點,好像并不是做夢。
當她聽到有人喚自己的名字,龇牙咧嘴地醒來時,腰背酸痛得像是一隻緩慢複原的解壓玩具。
她睜開眼,用手掌遮着光,适應正午的陽光後,将目光投向身前的陰影,看見夜翼神情複雜地看着她。
“嗨!”她笑道,“不給我個早安吻嗎?”
夜翼沒有笑,神情疏離裡帶着不舍的沉痛,像是堅定地告别後趁人不注意回頭看的最後一眼:“你不該來這兒。”
伊琳的笑容變得戲谑:“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有時候聽起來像蝙蝠俠。”
夜翼一怔。
“我不是來幹涉夜翼的工作的,”伊琳收斂了笑容,堅定說,“但我要行使作為迪克·格雷森女朋友的權利,我要迪克·格雷森的時間。”
“吃飯,休息,睡覺。
“我要迪克·格雷森好好地生活着,而不僅僅是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