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予安一直有一件難以啟齒的事。
那就是自他十歲起,幾乎每夜他都會夢見一女子。
他十歲時,夢見的便是十歲的她。
他十五歲時,夢見的便是十五歲的她。
而他二十歲時,夢見的便是二十歲的她。
似乎夢裡的她也在伴随着他成長。
但也就在他二十歲這一年有了變故。
這五年間,祁予安夢裡的她,一直停留在二十歲,再無變化。
似乎這便是她的終點。
從他十歲至今,這十五年間,若無意外,隻要他睡下,便日日夢見她。
夫子曾說,天道淫禍,其報甚快,人之不畏,夢夢無知。是以,十歲的祁予安對夢見一女子感到不恥,他有他的事要做,有他的抱負,又怎可被一女子迷惑心智。但日日都夢到那女子,無論祁予安如何靜心都沒有辦法,為此,他開始遠離所有女人。
小小的少年心裡全是抱負,他不允許有任何迷惑他心智的人出現。
但這顯然并沒有效果。
該夢到的還是會夢到。
是以,祁予安十五歲後,便暗中派人搜尋整個京城,就為了找出他夢裡的女子。他不信他會無緣無故夢見她,一定是她使了什麼妖術。
可無論他如何尋找,京城裡都是查無此人。
而他夢裡的人,更像是他憑空捏造出來的。
祁予安深覺怪異,他隻能嘗試與夢裡的她溝通。
但她根本就聽不見他說話,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日日都待在一方小小的院落裡,獨自做着自己的事,睡覺、用膳、刺繡、賞花……
祁予安更像是一個旁觀者,隻能看着她而不能打擾。
漸漸的,祁予安也從一開始的不恥,到後來慢慢地靜下來,一日一日地在夢裡看着她,看她在做什麼。
這也在不知不覺間成為他的習慣。
這五年,祁予安遠在南蠻,刀劍無眼,橫屍遍野,而夢裡的她竟成了唯一能日日陪伴他的人。
也是他唯一熟悉的人。
而昨日,他路過晉州時,原本他不該回頭的。
但不知為何,他回了頭。
而那一眼,也讓祁予安冰冷的眼眸瞬間變得震驚。
秋蘭若是沒有匆忙拉下窗簾,阮時卿再多看一眼,便勢必會發現男人眼中的震驚。
祁予安震驚那張和他夢裡一模一樣的臉,更震驚她的年歲。
永平侯府的馬車,男人一眼便知曉她是何人,所以他一清二楚,坐在馬車裡的女子不過十五。
而他今年二十五。
但他是從十歲起便日日夢見她,可那時的她不過剛出生。一個剛出生的嬰兒,又如何能使妖術進他夢中,更何況,那時的她并未長大,祁予安又如何能夢見她現在的模樣。
這其中的古怪可想而知。
所以當蕭廷後來和他說話時,祁予安不是沒聽見,而是他處于震驚之中。
當後來聽見蕭廷帶着侵犯之意的話後,祁予安本能地排斥别的男人談論她,所以才會制止。
慈甯宮長久安靜。
這反常讓太後和張嬷嬷對視一眼,兩人的眼底皆是意外。
若方才太後隻是猜測,那麼現在,太後便是确定,她的安兒心裡有人。
“安兒?”
太後的聲音喚回了祁予安的思緒。
他知道他方才又陷入回憶之中,故收斂了情緒道:“皇祖母,孫兒并無心儀女子。”
就他方才的反應,這話說出來誰信。
但知道他不願說,太後也不逼他。
隻又叙了幾句家常之後,看見時間已過子時,便讓他出宮回府歇息。
待祁予安退下後,太後意味深長地道:“這哪是心裡沒人的樣子啊。”
張嬷嬷也跟着附和:“是啊,這下太後總算是可以放心了。”
湛王的婚事可以說是太後心裡的頭等大事。
但太後卻也有些擔憂:“安兒一直待在南蠻,他如何結識到女子?”
這個……
張嬷嬷寬心道:“莫非是湛王離京前認識的?”
這也不無可能。
“若真是如此……”太後着急得很:“張嬷嬷你多幫哀家留意留意,看看安兒可有對哪家女子上心。”
太後不僅着急祁予安婚事,更擔心祁予安喜歡上不該喜歡的,例如有夫之婦,這可不太妥當。
是了,在太後這兒,隻要祁予安沒有喜歡上有夫之婦這種違背世俗倫理的事,哪怕是鄉野丫頭,她也能接受。
張嬷嬷知道太後心裡着急,便笑着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