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來的很快。
依舊是上次在皇後宮裡為阮時卿診治過的張升太醫。
路上小荷說過情況,張太醫上次為阮時卿診脈過,所以他清楚阮時卿的情況,因此一得知她是受了驚吓昏迷,一路都是跑着過來的,唯恐延誤了病情。
到了重陽宮後,張太醫也沒停息一下,憑借着醫者本能靜心診脈。
随後,察覺到情況緊急,他迅速拿出醫箱裡的工具,為阮時卿施針。
她脈象懸浮,心跳很快,若不及時施針讓她鎮定下來,隻怕要壞事。
張太醫行醫幾十年,施針也是快狠準。幾個穴位下去,原本躺在床上毫無生氣的小姑娘便痛苦地蹙起眉。
秋蘭看得揪心不已。
她死死地握緊拳頭,隻恨她能力薄弱,不能照顧好小姐,既辜負了老爺和夫人的信任,也對不起侯爺和侯夫人的期望。
秋蘭自責不已。
小荷同為丫鬟,都是把主子看做比自己性命還重要的人,所以她知道秋蘭在自責什麼。
她上前拉了拉秋蘭的手,用很小的聲音道:“别擔心,張太醫是太醫院裡資曆最深厚的太醫,不會有事的。”
秋蘭淚眼縱橫,她張了張嘴正想開口,也就在這時,門口突然傳來動靜,兩人沒有防備地回眸看去,她們都以為是和悅公主回來了。
誰知,這一回頭,卻是吓得兩個丫鬟瞬間跪了下去。
她們下意識想請安。
流淵無聲地走到兩人身前,分别拍了拍兩個丫鬟的肩膀,兩個丫鬟擡頭看去,流淵比了個靜聲的動作。
她們這才意識到張太醫還在施針。
想到這兒,秋蘭的臉色比方才還白一些。
祁予安并未出聲。
他靜靜地站在門口看着太醫施針,從他這個角度,剛好可以看見小姑娘因為施針難受到蹙在一起的小臉。
看見這一幕,祁予安的心忽然像針紮一般地刺痛幾下。
這個反應不是第一次了。
他意外他自己的反應。
但此刻,他卻隻想順從自己的心意,似乎疼痛也能讓他的心稍微穩定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張太醫才施完針。
阮時卿也安詳地睡了過去。
張太醫松了口氣,他擦了擦汗。
而等他回眸時,才發現一直站在房門口的湛王。
這一發現,也是把張太醫吓得不輕,他連忙站起來請安:“臣太醫院張升拜見王爺。”
這也是為何祁予安一直保持安靜的原因。
祁予安面色冷淡,他又看了一眼床榻上的人兒後,才轉身往外走去。
張太醫意識到什麼,也跟着走了出去。
直到走到外面,确定不會吓到屋子裡的人後,男人才緩緩開口:“情況如何?”
奇怪的是,他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但就是把張太醫吓得一激靈。
張太醫惶恐不安,如實回道:“臣已經施針安撫住了,不會有性命危險,待會兒再喂一副藥應該就無虞了,隻是不知何時能醒來。”
可能一天,也可能是兩天,這個時間不确定。
張太醫說的全面,祁予安沒有再問,隻是道:“辛苦了。”
被湛王慰問,張太醫卻隻覺得冷汗淋漓,他擦了擦汗道:“是臣分内之事,不敢居功。”
“去開藥吧。”
聞言,張太醫松一口氣,不敢有絲毫耽誤,忙退下去拟方抓藥。
祁予安再次走了進去。
和方才不同,這一次他屏退了屋子裡的其他人。
秋蘭本跪在地上不肯出去,她不放心小姐,她要守在這裡,哪怕她此時也很害怕,害怕到不停地顫抖。
小荷拉了她幾下,見她紋絲不動,在湛王面前小荷也不敢放肆,便不敢再耽誤,規規矩矩地退了下去。
祁予安本一直看着床榻上的人兒,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終于注意到秋蘭,他眉心一皺。
這一眼也讓秋蘭顫抖的更加厲害,她也以為她要受罰了。
誰知卻聽見湛王道:“流淵。”
流淵走了進來,看見這一幕,極有眼力勁兒地走到秋蘭面前。
秋蘭還不知會發生什麼。
然後下一刻,流淵一擡手,簡單利落地在她後頸敲了一下,下一刻,秋蘭便昏了過去。
祁予安面無表情地道:“把人帶出去。”
流淵了然,他扛起秋蘭便往外走,同時,關了房門。
屋子裡隻剩下兩人。
一個站着,一個昏迷着。
祁予安一直站在床邊看着她。
他有時候入夢時,會正巧趕上她睡覺時,這個時候,他通常也會站在床邊看着她。
但那時,他是在思考,他為何會夢見她。
可現在,祁予安卻是在壓抑着他心口的疼痛,像針紮似的,密密麻麻的,偶爾也有很厲害的一下,痛徹心扉。
祁予安不喜歡一切超出他掌控的東西。
無論是人還是什麼。
但此刻這種疼痛的感覺他卻并不排斥,反而越來越想靠近她。
祁予安一步一步往前走去,最後在她身前站定,像是受到指引一般,他伸出手,緩緩地在她蒼白的小臉上觸碰一下。
然後下一刻,他眼前的景象便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又是和之前觸碰到她時一模一樣的情況,他看見了一些奇怪的畫面。
但這一次和之前的每一次都不同。
他隻看見了一個瞬間。
那是一個街道,不遠處的屋頂上,一支刺破雲霄的箭朝着他的後背射來,一切發生的很快,甚至就連他都沒有察覺,然後下一刻,祁予安的眼前便是一片猩紅。
因為那支箭射中的不是他。
而是她。
長箭橫穿過她的心髒,鮮血從她口中噴湧而出,她甚至沒有餘留一絲說話的力氣,就毫無生氣地倒在地上。
鮮血淋漓。
滿天蒼紅。
頓時,祁予安的心劇烈地疼痛起來,仿佛那支箭是刺穿了他的心髒,讓他疼的撕心裂肺,而他的眼前也隻剩下一片血紅。
整個畫面都是她的血。
忽然,他的手像是被什麼東西燙了一下。
眼前的畫面消失,祁予安的眼神恢複清明。
但真的恢複清明了嗎?
隻見男人的手并沒有因為畫面的消失而平靜下來,反而更加劇烈地顫抖起來,像是控制不住似的,内力一股一股地朝着手心彙集,他才終于有一絲力氣握緊拳,但卻痛苦地捂住胸口。
為什麼他會如此痛苦?
突然,一滴淚毫無征兆地從他臉頰滑落。
祁予安一怔。
但他來不及詫異這滴淚,因為下一刻,一道微不可查的細弱嗓音便從床榻上傳來,喚回了男人失控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