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魚在謝怍來周府提親的第二天就收到了公主宋襄的邀帖,邀她在後日到公主府賞花。
多魚選了一件嫩黃的衣裳穿上,裙擺邊繡着幾隻展翅欲飛的蝴蝶,走動間就像蝴蝶在嬉戲。
多魚上了馬車,馬車駛動起來。
婢女念冬扶着假山看馬車走遠,随即轉身匆匆往周雪安的院子裡跑。
念冬氣喘籲籲的跑到周雪安面前:“姑、姑娘,二、二姑娘又去公主府了!”
周雪安繡嫁衣的手一頓,随後又低頭繼續繡着嫁衣。
“去就去吧。”
女子出嫁,嫁衣的縫制一般有兩種形式,一種是找外面的繡娘幫忙縫制,另一種是自己親縫。
若婚期時間緊,準新娘來不及縫制的就交給外面的繡娘,若婚期寬泛,準新娘一般都會親自縫制,以示對這門親事的重視。
周雪安仔細的縫制着嫁衣:“對了,往後就不用盯着二妹妹院裡了。”
自上次從念冬嘴裡得知公主送了個镯子給多魚,周雪安便叫念冬留神關注着多魚院裡的動靜,多魚院裡一有什麼響動便立馬來告訴她。
可如今她和謝表哥的親事已過了明處,也就不需要再讓念冬盯着那院子裡的人了。
念冬看着周雪安手裡的嫁衣,歡歡喜喜的應了聲好。
多魚被公主府的婢女一路帶至後花園。
婢女在宋襄側方停下腳步:“公主,周姑娘來了。”
多魚自婢女身後擡眼,見宋襄正閉眼躺在躺椅上,面色悠淡,一派平和之感。
多魚在宋襄睜眼望過來前低下頭。
宋襄擡眼打量婢女身後的多魚,秀麗之姿,一身嫩黃色的衣裙襯得她愈發靈動、婉約,可惜學識才情不顯,要不然也不會輸給一個冒牌的嫡女。
宋襄收回眼神,可若是面前之人樣貌、才情俱佳,她也就不會選上她了。
宋襄慵懶開口:“多魚妹妹過來坐。”
多魚順從的走過去,對躺椅上的宋襄福身:“臣女參加公主殿下,公主殿下萬福金安。”
宋襄看着行完禮就呆站在面前的人,團扇捂嘴,噗嗤一下輕笑出聲:“坐啊,傻站着坐什麼?”
多魚唔了一聲,在宋襄旁邊的躺椅上坐下,雖坐下卻也像沒坐似的,臀部隻堪堪沾到躺椅一角。
宋襄見狀再次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像本宮這般躺着。”
多魚有些拘謹的躺下,被陽光晃的眯了眼。
宋襄扭頭朝一旁的婢女道:“給周姑娘拿一把團扇。”
婢女從托盤上拿過一把團扇遞給多魚。
多魚忙起身接過,又對躺椅上的宋襄福身道謝。
宋襄下巴輕點旁邊的躺椅:“不用多禮,坐吧。”
“今日本宮邀你過來就是想讓你來陪本宮說說話,再裳賞花,放松些,不用那麼拘禮。”
多魚低聲道是。
“多魚妹妹覺得本宮這園子怎樣?”
望着這一簇簇争相開豔、在陽光和暖風的照拂下輕搖慢晃的六色,多魚眼裡染上笑意。
園中的芬芳随風飄進鼻中,又縷縷環繞在身側,擡袖間,衣袖上仿佛都沾染了香氣,沁人心脾。
多魚誠實的回答:“很美。”
宋襄笑着邀請:“若喜歡的話,以後就經常來。”
“這花花綠綠的,看在眼中最是舒服不過了。”
“唉,我母妃家族那邊有一個表姐,她樣貌不俗,又是府上的嫡女,本有大好前程,可惜她那父親卻是個多情的,放着府裡的正妻不敬不重,一心去偏寵院裡那供人取樂玩弄的小妾。”
多魚開口安慰:“公主别難過,既是公主的表姐,那這姑娘定是個福澤深厚的,以後會好起來的。”
宋襄搖搖頭:“你不知道,那小妾孕有一女,仗着自己受主君的寵愛,生生将與表姐有婚約的郎婿搶了過去,成了她姑娘的郎婿,表姐是個性好的,雖傷心難過,但也還是聽他父親的安排重新擇了另一門郎婿。”
“表姐本以為後面那郎婿是個性子好的,兩人婚後應會和睦、恩愛,誰知那郎婿是個知人知面不知心的,與表姐成親後暴露了自己的本性,竟經常向表姐動手,反觀那小妾的女兒與夫婿恩愛有加,不久便懷了孕,被夫婿的家裡當成寶的捧了起來,十個月後還順産産下了一對雙胞胎,日子有滋有味的過了起來。”
“那小妾現在過的如意生活本該是我表姐的才是,若是表姐當初強硬些,在事情發生的時候來找本宮的母妃幫忙,堅決不将郎婿讓給小妾的女兒,她又怎會過到如今的這種地步。”
宋襄淡淡總結:“表姐因一時的心軟,一開始就選錯了路,當真是一步錯步步錯,現在她懷了那個男人的孩子,已是再無回頭的可能。”
“所以說,該是自己的自己一定要牢牢把握住了,不要等一切都無可挽回的時候才知道後悔,那時候再後悔已經沒有任何作用。”
多魚順着宋襄的話點點頭:“公主說的在理,多魚聽了公主的這一席話心中實在是受益匪淺。”
宋襄一改剛剛的惆怅,被多魚的話逗的笑了起來:“你這說的本宮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宋襄纖指指着兩張躺椅中間的茶盞:“吃茶吃茶,不說這等糟心的事了。”
喝茶間隙宋襄擡眼望對面的多魚,眼睫半垂,安安靜靜的喝着茶,她收回目光,低頭飲了一口。
宋襄放下茶杯,不經意的開口:“聽說前兩天謝表哥去了多魚妹妹的府上向你大姐姐提親了?”
“嗯嗯,謝大人對大姐姐真好,帶了許多我從沒見過的貴重之物給大姐姐,不止大姐姐欣喜,就連爹娘都很滿意。”
多魚面上帶着點豔羨:“謝大人待大姐姐是真的好,謝大人對大姐姐說往後他要記住她的所有習慣,一起攜手走往後很長很長的人生。”
宋襄心裡雖有準備,但在聽到謝怍與周雪安定了親,還對周雪安這般的好,她還是一時失了神。
多魚面上不解的望着宋襄:“公主,公主您怎麼了?”
宋襄回過神,眼中閃過一抹狠色,但隻一瞬就消失的無影無蹤:“沒什麼。”
“多魚妹妹,你可别像本宮的那個表姐一般,因一時心軟,最後過得狼狽不堪啊。”
多魚讪笑:“怎麼會呢,爹娘定會為我擇一個好夫婿的。”
“不是本宮多心,當初我那表姐也是如你這般想的,可最後呢,她那夫婿表面看着人模狗樣,暗地裡卻是個打女人的窩囊廢。”
“人要牢牢抓住眼前一切能抓住的,但凡心軟一點或動作慢一點,往後的光景是怎樣就不好說了。”
宋襄拉過多魚的手語重心長的道:“你爹娘雖不會害你,但你好好想想,你大姐姐得到的相較你得到的而言,是不是要比你好得多得多?”
多魚神情因為她的話陷入恍惚。
宋襄見狀,滿意的彎了彎唇。
“其實本宮也不想對你說這些,可自從出了本宮表姐那檔子事,本宮心裡就窩着一團火,眼下實在見不得那些鸠占鵲巢,奪人正主幸福之輩,再加上本宮與多魚妹妹投緣,自是希望多魚妹妹能避開我表姐的後塵,得到自己應得的。”
多魚臉色随着宋襄的話,一下猶豫一下憤恨,可有再多滿腔的愁怨,最終都化成了猶豫與退縮不前。
宋襄見多魚情緒随她話語浮動,眼底深處本還藏着滿意,但此時見她将所有的情緒都變成了怯懦、猶豫,眼神瞬間冷了下來。
當真是個扶不上牆的爛泥!
宋襄隻得繼續開口引起多魚心中對周雪安的不滿:“你想想,若不是因周雪安生母的緣故,你何須在外過了這麼久的苦日子,你在外為生存憂愁的時候,周雪安卻在周府裡享着本來該你享的榮華富貴,周雪安被周夫人他們金尊玉貴的疼着愛着,請最好的師傅教她識文斷字、學琴棋書畫的時候,你在外洗衣做飯、下田幹活,沒有一刻清閑的時候,雖你後來被認回周府,但在周大人、周夫人眼裡最重要的還是周雪安,不說其他身外之物,就單單說擇夫婿這一點,你看,上京城裡還有比謝表哥更有前途、品性更好的郎君嗎。”
“多魚妹妹,你什麼都不争不搶,可到最後有人回過頭來心疼你半分嗎?他們都去疼愛那從小被他們捧在手掌心的周雪安去了,沒人會心疼你,沒人會憐惜你,自古婚假乃女子大事,一切成敗皆在于此,若你都不在此等重要的事上為自己争一次,你甘心嗎,以後看着周雪安過着本該你過的和滿生活、謝表哥對她敬愛有加,孩子個個被謝表哥教導的聰明懂事,想到這些你不恨嘛!”
多魚神色越來越暗,眼中似要被憤懑覆蓋。
宋襄見她的話起了效果,端起茶水抿了一口,待喉嚨潤澤些,又開口:“多魚妹妹你好好想想,若是你想争一争,本宮會竭力幫你,若是你不想争,往後的日子是個什麼樣,就得自己受着挨着,旁人再也無法幫你半分。”
多魚定定望着宋襄開口:“公主,您為何要幫我?”
宋襄語氣真摯:“不管你信不信,本宮心中對你就猶如自家姐妹,總是忍不住對你心生憐惜,再加上本宮表姐的事,本宮更是不想你步表姐的後塵,當然,本宮也有自己的私心,在你還未回周府的時候,本宮曾當衆教訓了一個官宦人家的女兒,誰知周雪安竟當着衆人的面回護那個女子,本宮乃一朝公主,平日與她交好是因性情相投,若是她因本宮給了她幾分薄面就以為可以蔑視天家威嚴,那本宮一定會讓她知道,什麼是主什麼是奴!”
“但本宮與周雪安始終有幾分交情在,也不想做的太過,既然她那麼喜歡維護正義,那本宮也學她一學,也來維護維護别人的正義。總不好她能維護正義,本宮卻維護不得吧。”
宋襄看着多魚:“既然她搶了你該得的,那本宮就幫你把你該得的都拿回來!”
多魚面上的疑慮消了下去:“公主,您容我想想。”
宋襄飲茶:“得盡快,若是慢了,等他們二人交換了庚帖一切就來不及了。”
多魚點點頭:“我會盡快答複公主的。”
在多魚走之前,宋襄開口道:“明日,我會宴請上京貴女到公主府裳花,屆時,你大姐姐也會來。”
多魚慢慢“嗯”了聲。
......
人總是趨利避害的,在公主府的賞花宴上,除了幾個和多魚接觸過交好的貴女,其餘人都一改往日看不上周雪安做派的樣子,紛紛熱絡的與其搭起交情來了。
多魚和公主坐在亭子裡,望着對面熱鬧的場景。
公主側眼望多魚:“本來還對她諸多讨伐的貴女,現在一聽她即将要嫁給謝表哥,紛紛一改往日嫉惡如仇的嘴臉,全都上去讨好去了,這人性當真是經不起任何打磨的。”
“若是當初你沒被周雪安的生母偷換,此時坐在諸多貴女中,受恭維、讨好的人就該是你了。”
多魚垂下眸,低語:“公主,多魚身體突然有些不适,還望公主能準多魚先行離開。”
宋襄掩着眼裡的精光,關心道:“既然身體不舒服就快先回去歇着,本宮這不打緊。”
在多魚轉身的瞬間,宋襄再次開口:“那件事你考慮好了嗎?”
多魚轉頭看向周雪安那邊不同于自己這邊安靜、無人問津的場面,收回視線,垂下眸:“多魚明日答複公主。”
“好。”
等多魚離開,宋襄平淡的眼神傾刻染上陰沉,眸子一動不動的望着被人群圍在中間的周雪安:“她們那邊都在說什麼?”
“回公主話,都是一些誇周姑娘與謝大人般配的話。”
宋襄陰陰一笑:“她也配!”
但轉瞬,臉上又染上開心的笑意:“就讓她們先恭維着,反正也恭維不了幾天了!”
倚翠坐在馬車上等着自家姑娘,馬車剛到公主府的時候,她本要跟着姑娘一起下車,誰知姑娘卻阻止了她的動作,讓她在馬車裡等着她。
這一等就等了好半晌。
聽到馬車外傳來的動靜,倚翠連忙掀開簾子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