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次上門就惹得範姑娘不太高興,賀春言心裡有些打怵,然而罪魁禍首謝景初依舊手不釋卷。
“謝師兄,喏…給你的。”
賀春言在街上來買了幾樣點心,覺得味道新鮮,特意拿來給他嘗嘗。
點心确實是給他的,但賀春言卻吃個沒完。
點心渣落到兔毛領子上,謝景初擡眼看她渾然不覺,伸手幫着拿掉殘渣,謝景初的手很好看,骨骼适中不顯粗糙,手指伸過來的時候,帶着一點寒意,賀春言才記起來,吉祥說過,謝景初防止冬日裡犯困,讀書時都是開着窗子的。
指頭生了繭子,還帶着一絲墨香氣,範大儒這裡供的筆墨紙硯果然都是極好的。
謝景初隻是小小幫忙,她卻不禁臉龐發熱。
這人不是才說過,男女授受不親嗎?
賀春言忽地站起來,假裝無事發生一般。
“我今日上街還是範姑娘領着我去的,你改天見到人家姑娘要道歉的…”
謝景初擡眼看她,問道:“這才過了一日,怎麼又跟她關系這麼好了?”
“出門的時候正好遇到,她人熱心,帶着我去逛了逛西京城,我覺得不比京城差…”
賀春言看着謝景初說:“我…我還去了你救人的那條河,那時候正值河水泛濫,幸虧你沒有受傷,隻是失憶了…”
“但這失憶也真是怪了,連中舉也沒有影響,也不知道你忘記什麼了?”
外面雪停,在窗前湊近了看,隻覺得有雪光映照在窗,實則範宅的園子裡點滿了燈,恍若白天。
屋内有地龍,燒得極旺。
謝景初埋頭看了一天的書,米黃色的紙上密密麻麻爬滿了字,從賀春言進屋的那一刻,墨字立刻變得不熟悉了。
他後頸處隻覺酸痛僵硬,此時腦中還是茫然。
兩人正在閑談,小舅舅宋雲飛過來喊他們一起用飯,看起來格外有興緻。
“聽說今日是南邊來的廚子,我還沒吃過正宗的淮揚菜呢…”
宋雲飛看着謝景初讀書很是疲憊的樣子,要給他講個趣聞解解悶。
“這是我在烏壘城聽來的,有個漂亮的姑娘名喚蓮娘,蓮娘到了出嫁的年齡,便開始相看人家,很快便覺得知府家的模樣俊,又覺得劉家少爺家底厚,每到下雪的日子,便寫去花箋說,傳說男女相伴看過同一場雪,那就說明二人有命中注定的緣分…”
“舅舅!!!”
宋雲飛以為聽到相看,賀春言聽了害羞,笑說:“等我說完,你再聽…”
“那兩位公子也對蓮花姑娘有意,便對此深信不疑,結果啊,蓮花姑娘嫁了周舉人家的公子,因為這個公子啊,長得最俊俏…”
燈火通明的宅院,園中覆雪,寒風凜冽,讓賀春言懂得了社會性死亡是個什麼感受。
她頭也不擡,假裝自己很冷的樣子。
有小厮來,讓宋雲飛前去挑酒。
小舅舅聽了,加快了腳步,留下賀春言縮着脖子,她故意把步子挪得極小,走的慢慢的,試圖用沉默把這個小插曲蓋過去。
然而謝景初停了腳步,扭頭問她:“不是初雪嗎?”
賀春言仰頭看他,心想自己現在已經和喬二郎訂親,這種鬼話在謝景初眼裡,他一定覺得輕浮。
但是賀春言不是别人。
“随機應變啊!你懂不懂!”
謝景初看着她理直氣壯地回答,杏眼圓睜,一張粉臉上泛起紅暈,賀春言一直都很有道理。
她學着那傳聞裡的姑娘,跟自己開了個玩笑,興許是覺得自己太悶,故意逗逗他。
“促狹鬼…”
謝景初笑着歎口氣,在雪地中有些寂寞,但心裡像是被熱水燙過,誰也不知道他剛才聽到那趣聞的時候心如擂鼓。
此刻四下無人,那他是劉公子還是後來成婚的周公子呢?
範大儒今擺了飯在園中開闊處,屋内地龍燒的極旺,燒的人暈暈乎乎,賀春言和範姑娘坐在一起,範朝雲對着她神秘兮兮地使顔色。
“我聽到了…”
“啊?你說什麼?”賀春言把耳朵送過去。
“我聽到了你舅舅說的趣事,還有那個謝什麼說的話了。”範姑娘眼睛圓溜溜的,盯的賀春言有些心虛。
不過她不怕,那三言兩語的能聽出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