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的路上,天上又飄起了雪花,京城沉浸在一片喜氣洋洋的氛圍之中,無他,要過年了。
無論窮富,無論是販夫走卒還是權貴宗親,人人都要花些銀兩過個好年。
唯有賀春言悶悶不樂。她想起昨晚喬雲空送她回到府裡時說的那番話:"抱歉,退婚的事情可能要耽擱得久一點。宮裡的呂貴人有喜,皇上龍顔大悅,遞上去的密折留中不發,宮裡又開始盯上我了。”
“過兩日你不但要進宮見皇後娘娘,可能還有陛下……"
"誰?我嗎?"賀春言聽到這話不禁愣住。
見皇上皇後?進宮?她可沒拿過宮鬥劇本啊。
像她這樣的小蝦米,不會第一次進宮就要被拉下去打闆子吧?難道非得去嗎?
喬雲空看賀春言的兩條淡眉就要扭成一團打死結了:"話本兒少看點。陛下日理萬機不一定會見你。也不要擔心,皇後娘娘性格溫和,和我娘親姨母都是閨中手帕交,自然不會為難你。"
看着賀春言臉上的不安之色褪去,他才略帶輕松地說:"放心,我還沒混到别人連我的未婚妻都要害的地步。西京城有那麼好玩嗎?看你連京城都不願意回來。"
賀春言擡眼瞪他:"有的人二十歲就位極人臣了,哪像你,二十歲還在這裡笑話我?"
喬雲空嘴角一斜:"怎麼?你倒操心起我的仕途來了?那不如假戲真做,回頭我也替你掙一個诰命回來。"
這人真讨厭。
賀春言看着外面霧蒙蒙的天,心情一點也不好。她走得急,連個信兒也沒給謝景初留,也不知道謝景初該作何感想?他會不會傷心啊?
"小姐,夫人問您妝扮好了嗎?馬車已經備好了。"
"這就來。"
這次過年,喬家隻有喬夫人回來了,喬将軍和兩個兒子在烏壘城駐紮。喬家也并沒有宴請客人,隻是喬雲空近來多在陛下身邊露臉,倒有幾家想攀附的,正拿了禮物想上門。
門口的管家正在和來人扯皮:"哎呦,東西真不能收!我家夫人說了,不收禮,誰若是敢收,誰就要被趕出去。"
賀春言正捧着一匣子謊稱是自己做的點心進門。
那送禮物的人指着她說:"這人怎麼就能送禮?"
"那是我們喬家的親戚,今兒上門做客的。"
喬月影老早就在門上等着了,一臉笑容地跑過來,走近了卻又斂了笑容,委屈地抱怨:"你怎麼說跑就跑?天寒地凍的,西京城到底有什麼東西勾着你去?"
賀春言避而不答,笑嘻嘻地挽住她:"年底家裡事情多,我出門跟着舅舅散心去嘛。你呢?你這陣子在家都幹什麼?我昨日可聽你哥說,傅蘊玉都回來了,你見到他了沒有?"
喬月影有些害羞,窩在她耳邊小聲說:"見了。他說等我父親母親都在京城的時候,會請人上門提親。不過母親說了,等我十八歲再成親……"
"真的?恭喜你!傅蘊玉那小子也算言出必行,說去參軍就真的去了烏壘城,誠意倒是挺足。"
賀春言看着帶着羞意的喬月影,不禁心想,自己身邊又要出一對兒神仙眷侶了。
美人一般的喬夫人依舊那麼美。賀春言想着自己在西北時曬得面如土色,可喬夫人膚色白皙,清淩淩的皮膚,柔和的表情。看見她來了,忙笑說:"言姐兒越長越漂亮了,在西京城玩得可開心?"
"來,看看這個。我在烏壘城的銀樓看到的,說是從更遠的地方販過來的。"
賀春言有些不好意思。她受了喬夫人許多禮物,剛開始還有些财迷心态,現在倒是覺得拿人手軟。如今收了這麼許多,以後都是要還的,何況喬夫人對她又如此真心。
盒子一打開,躺着一隻玻璃種的翡翠镯子,光亮剔透。喬夫人上的蔻丹色從镯子那邊透到這邊來。賀春言從來沒親眼見過這麼剔透的镯子。
她往常在幾家銀樓上逛着,都是普通的玉镯子,顔色紮實,質地渾濁,最上乘的品質也就是羊脂白玉,銀樓的掌櫃拿着一隻玉镯已經要出高價,這隻镯子戴出去倒能買下好幾個銀樓。
"這樣成色的镯子,我給你留了一隻,還給月姐兒一隻,留着成親以後戴。"
"這太貴重了,要不您收着,等到以後再給我。"
喬夫人看着她輕輕一笑:"我們言姐兒真是個老實孩子。若是二郎娶了你,可不一定就在這京城過日子。烏壘城日子不比京裡,又遠離爹娘,收着點好東西好過日子。"
喬夫人拍了拍賀春言的手,把裝着翡翠镯子的盒子塞了過去:"走,冬日裡冷,我們去吃鍋子暖暖身。我再給你講講宮裡的禁忌。"
西京城北風吹遍整個園子,天色昏黃,霧沉沉的,倒不如下些雪花,空中也幹淨一些。
窗子留着一些縫隙,從縫隙裡鑽進來的北風晃了晃燭火,光線閃了幾閃。
謝景初剛寫完一篇策論,衣袖邊沾了些墨迹。他忽然想起來,今日似乎讀了一整天書,應該出去走走了,不然明日又要脖子酸痛。
範家沒有什麼親戚,整座園子就隻有他一個客人。越到年底,反而在仆人的忙碌中更顯清冷。
天色已經暗下去,園子裡的綠萼梅越發清白。謝景初走在園子裡,想到賀春言從樹下跑過來的模樣,真是可愛至極。
謝景初記得自己從小就很讨厭過年。歲寒日暮,天時不好,年關将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