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結束了,但早朝上的紛争并沒有結束。
宮道上,劉獻忠大搖大擺的走到時鶴書面前,含沙射影道。
“我等忠臣不屑于什麼奸宦、佞臣為伍!”
一句話出來,圍在時鶴書周圍的人臉上笑意都淡了。
時鶴書直視着劉獻忠,語氣輕柔:“劉尚書,切勿要得意忘形,本督一直盯着您呢。”
驟然聽到這樣直接的話,劉獻忠愣了愣,随即如暴躁的公雞般炸了毛:“時鶴書,你威脅我?!”
時鶴書垂下眼,捂着心口,一副弱柳扶風的模樣:“劉尚書莫要吵鬧……本督身子弱,被吓到了可不好。”
說着,他又輕輕咳了兩聲:“何況,就算威脅了,你又能如何呢?”
劉獻忠臉色鐵青,氣到胡子都豎起來了。他指着時鶴書,顫顫巍巍半天都沒說出個所以然。
因為他真的不能耐時鶴書如何。
時鶴書用帕子掩唇,遮住自己的笑意,如純良小白花般繞過了劉獻忠。
而在與劉獻忠擦肩而過時,他還不忘慢悠悠地點火。
“劉尚書,您别惱啊。若是氣出病來提前見閻王,可就等不到本督送您走了。”
劉獻忠暴怒:“時鶴書——”
時鶴書沒再理他,任由劉獻忠又氣又急又惱,恨不得将他扒皮抽筋。
“如此奸宦!如此荒唐!威脅忠良!”
趁着時鶴書還沒走遠,劉獻忠破口大罵:“蒼天有眼,何不讓人替天行道,除此賊人!好還我大甯滿朝清明,如順天之盛世!”
時鶴書收起帕子,面無表情的将手落到小太監掌心。
“犬吠。”
劉獻忠這次是是真的怒極,也是真的動了殺心。他知道自己的手腳不幹淨,這些年沒少仗着官位撈好處行惡事,根本經不起查。時鶴書要是真想除他,幾乎不用費什麼力氣。
但時鶴書才不會在意劉獻忠的沖天殺意——想殺他的人多了,劉獻忠還要排隊呢。
時鶴書心如止水,平靜的出了宮門,與同伴道别。
“真的不需要我打他一頓嗎?”
謝無憂有些不甘心。
劉獻忠那老匹夫,從幾十年前就愛彈劾這彈劾那,嘴就沒有一天閑着,謝無憂早看他不順眼了。
時鶴書将湊到身前的謝無憂推遠:“不必,他得意不了多久了。”
謝無憂頓了頓,随即大喜:“你終于也受不了他了?”
時鶴書按了按額角:“他太聒噪了。本督實在受不住每日都來這麼一遭。”
謝無憂面露心疼:“哎呦……可憐的小鶴書,來,哥哥抱抱。”
時鶴書動作一頓。
“你也太聒噪了。”他冷冷看向謝無憂:“管好你的嘴,謝無憂。”
謝無憂眨了眨眼,再度開始悲傷的抹眼淚:“好吧,好吧。哥哥的好妹妹終究長大了,不願意認哥哥了,哥哥都明白,明白。”
時鶴書:“……”
他深吸一口氣,露出一個陰森森的笑:“滾。”
……
對于東廠來說,除掉一個人需要幾步。
答:三步。
第一步,收集證據。
第二步,上門抓人。
第三步,送入獄中。
在景雲的觀察下,東廠并不如傳說的那般可怕。恰恰相反,他們每一步都按部就班,就像把大象送入冰箱一樣按部就班。
在這個世界的東廠獄中,沒有傳說中的羅織罪名,沒有傳說中的栽贓陷害,更沒有傳說中的殘害忠良——當然,景雲認為這個朝堂上其實也沒幾個忠良。
各有各的神經。
總之,雖然獄中确實很陰森,但東廠獄也算大甯難得的公允之地。
景雲将自己的感慨和時鶴書說了,時鶴書平靜地看他一眼。
“若我說,東廠最初确實如你想的那般呢。”
東廠獄在最初,的确是一個染滿血腥,栽贓陷害,殘害忠良的人間地獄。
畢竟它存在的意義就是帝王的刀,帝王要他們殺誰,無論是否為忠臣良臣,他們都要殺。
但時鶴書才不會管小皇帝和先帝的想法。
在東廠落到時鶴書手上後,他便把整個東廠來了個大改造,先帝也樂于促成這一切,逢人就誇時鶴書有本事,是他親手養大的能臣——雖然在他的能臣死後,東廠又被改了回去。
聽到這話,景雲愣了愣,又不自覺笑了起來。
“九千歲,既然如此,那便是您創造了現在的東廠。您真的很好。”
自那日過後,景雲總喜歡和時鶴書說他很好。
雖然并不算喜愛自己,但時鶴書并不是一個會因為誇贊而不自在的人。恰恰相反,他格外平靜的回道:“多謝。”
不過時鶴書并不覺得自己很好,但他也知道他還不錯。
例如比起劉獻忠,他就很不錯。
說起劉獻忠……
時鶴書放下朱筆,拿起一旁被他分出來的彈劾奏章。
自從時鶴書在早朝發作後,锲而不舍彈劾他的人便少了許多,但這并不包括劉獻忠。
劉獻忠從年輕時就愛煽風點火,幾乎每天都要彈劾人,滿朝堂就沒幾個逃過他的魔爪。時鶴書常覺得他不該做禮部尚書,而該去都察院。但奈何先帝就喜歡劉獻忠那副直言不諱的模樣,因此得罪人頗多的他才能一路高升。
時鶴書說實話,若是這樣好用的一個獵犬在自己陣營,自己也會喜歡。
但誰讓劉獻忠是太後的狗,還專盯着他一人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