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墨陽用井水狠狠洗了把臉和手,又去風口吹了好一會兒風,才覺得味道慢慢淡了些,也有心情在買回來的蔬菜裡面翻翻找找,看有沒有比較适合晚飯的。
苗阿婆已經把柴火帶過來了,很大的一堆,還說不夠再拿,裝豬油回去的碗也還了過來,裝着冒尖的一碗萊菔(蘿蔔)幹。
“這個不值什麼錢的。”
葉娘子跟徐墨陽解釋一句,這些萊菔幹上面沒有任何調味料,就是很單純的萊菔切條曬幹的成品,可以保存一年不壞,不少困窘的人家都會乘着萊菔大量上市價格便宜的時候,買上足夠的萊菔做一大堆,吃到下一年的萊菔再次上市。
“你吃這個嗎?”
徐墨陽有些糾結,他做不出浪費糧食的事情,但也真的不喜歡吃萊菔幹。
“吃。”
葉娘子回答的很快,她家裡過的也就是普通日子,雖然不至于吃糠咽菜,但萊菔幹的确是她家最常見的配菜,嫁人以後的日子除了男人還在的時候,一直都是泡在黃連水裡的,一年到頭吃的都是這個,着實有些吃傷了,但要是隻有這個吃的話,還是能咽下去的。
“那晚上就吃萊菔炒油炸,加一個韭菜炒雞蛋吧。”
也許是已經流幹了眼淚,葉娘子的表情很少有什麼變化,連聲音都是平平闆闆的那種,所以徐墨陽沒有看出葉娘子的勉強,歡快的決定了今天的菜譜。
這兩道都是簡單的家常菜,隻要配料齊全,舍得放油,味道便不會太差,而徐墨陽是個嘴強王者,葉娘子常年做飯,兩個人配合起來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萊菔炒油炸是徐墨陽的家鄉菜,萊菔在清水中泡一會兒,然後切成手指長的小段,放到鍋中翻炒,然後加油渣繼續炒熱,加點鹽和醬就可以出鍋了,如果在家做徐墨陽多少也要放幾個小米椒加點其他調味料,但在這裡合适的調味料價格不菲,他隻能斟酌着用。
畢竟現在還入不敷出。
韭菜炒蛋的做法更加簡單,韭菜洗幹淨切成兩個指節長的段,鍋裡放油磕雞蛋炒散,喜歡吃嫩雞蛋就在雞蛋凝固後鏟出來單獨炒韭菜,不在意火候的直接放韭菜下去炒,等到顔色變了炒出水了加鹽提味起鍋就行。
徐墨陽還是吃不慣粟米(小米),提前蒸好了一些大米飯,因為用鐵鍋做飯不太熟練,弄出了一層鍋巴。
兩個菜兩碗飯,加上半碗鍋巴,徐墨陽看着一筷子都不往菜上伸的葉三娘,歎口氣加快了吃飯速度,在對方還有大半碗沒吃完的時候,吞掉了碗裡的最後一粒米飯。
“我吃完了,這些菜不能過夜,要是吃不完,就拿去喂貓狗……或者給不嫌棄的人吧,别浪費了。”
徐墨陽指了指還有一半的韭菜炒蛋,以及隻動了油渣的萊菔幹炒油炸對葉娘子說道,這邊唯一有冰鎮作用的是井水,他不确定這個溫度是不是真的有效保存飯菜,說道處理的方式的時候下意識的按照在現代時候常用說法,好在及時反應過來,很勉強的圓了過去。
這已經不是那個全國脫貧的時代了。
徐墨陽說完就回了房間,裡面已經放好了一盆熱水,吃完飯後剛好是适合皮膚的溫度,他刷完牙脫了衣服,用布沾着水給自己擦了個澡,又抓起一把頭發聞聞有沒有味道,确定暫時還不用洗頭後,穿了裡衣,将換下來的衣物放到木盆裡,推出房門便回床上睡覺了。
逛街是一件很耗費體力的事情,徐墨陽從個人用品買到廚房用具,又在短短一天之内經曆了搬家等衆多事情,精力早就被消耗幹淨了,要不是記得古代不能補牙,他根本沒有勇氣去面對滋味古怪的柳枝和青鹽。
他好想念現代的薄荷牙膏。
這是徐墨陽今天的最後一個念頭,因為轉眼他就陷入了黑甜的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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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娘子在徐墨陽離位後總算是放松了些,在小郎君開口前,她根本沒想過菜會有她的一份,典身去那戶人家的時候,即使主家良善,也從沒有叫仆役上桌跟主子一起吃飯的規矩,她每日的口糧是他們吃剩下的飯羹,而且也隻有飯羹,菜是萬萬碰不得的。
新換的暫時主家是個不差錢的小郎君,連她的夥食都變成了白米飯,葉娘子已經很知足了,雖然桌上金黃的雞蛋和噴香的油渣一直在刺激着自己味蕾,但葉娘子依舊隻是專心吃着自己的白飯。
直到她聽到小郎君放下碗筷,直到葉娘子意識到徐墨陽本來就給她留了一份飯菜。
是的,一份飯菜。
有飯。
有菜。
葉娘子的手臂微微顫抖起來,她的臉上出現一個奇怪的混合表情,筷子幾次沖着油渣伸去又收回,還下意識的往徐墨陽的房門看上一眼,生怕突然有個人突然出來。
但那扇房門終究沒有動靜,葉娘子也終于夾起了一塊油渣,小心的送進了嘴裡。
經過一段時間的放置,油渣已經有些開始回油了,綿軟的感覺大過酥脆,但濃郁的肉味還是足夠讓葉娘子神魂颠倒,她長期缺乏營養的身體叫嚣着着自己對肉類的垂涎,是生命體對存活的本能渴求。
夾起,咀嚼,咽下……等葉娘子回過神來的時候,油渣已經被她吃掉了大半,攝入高熱量食物的滿足一直從嘴傳到胃,她下意識的又轉頭看了眼徐墨陽的房門,還是沒有任何動靜。
于是葉娘子心裡一松,再次沖着油渣伸出筷子,這一次的手臂沒有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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