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擔心的正是此事。
其實父親沒必要将她禁足,因為她壓根不會将此事告訴厲雲征。
她相信他,更了解他。以厲雲征的性格,一旦知道邊關有變,定會抗旨出關馳援軍營,到時情況便不可控了。
躊躇再三,念念抿緊雙唇不置一詞。
厲雲征神色晦暗,語氣卻恢複了往日倨傲,堅如玄鐵的聲音敲擊而下時裹挾着冰冷的顫音。
“一旦生出戰亂,若石風和一幹将士不敵,邊關的百姓又将如何?”
念念心中最後一道防線被攻破,先前的自私袒露無遺。
她顧及父親、顧及厲雲征,卻對玉門關外待她至親之人的安危心存僥幸。
“非得是你去嗎?”
“我這條命,為沙場而生。”
屋外驚雷炸響,石破天驚般的動靜震得念念顫抖不已。
厲雲征将嬌弱的身軀攏入懷中,手掌在她背上輕拍安撫:“相信我,别怕。”
一道閃電劈下,刹那間的白光照着屋内緊緊相擁的二人。
“烏達王後毒辣善妒,殘害其他王子,阿帕達是僅活在世的繼承人,他死,阿依慕自有手段奪位。是我爹在幫阿依慕奪權,條件是待她掌控烏達後,歸降我朝,避免更多的生靈塗炭。”
念念縮在他懷中瑟瑟,盡力抑制眼眶的濕潤滾落。
“所以應當,應當不會起戰亂……你不要去,好不好?”
厲雲征不作聲,不經意加深的擁抱力度出賣了他。
念念嘴角弧度下壓,兀自翻身下床,泠聲道:“時候不早了,你回吧。”
雨越下越大,念念随便找了借口引開門外小厮注意力,掩護厲雲征從後窗離開。
待人走後,重新将他越過的那扇窗子打開,狂風席卷着雨滴拍打近來,她默然伫立良久,承受着徹骨的寒冷,對着無邊黑暗低訴心聲。
看吧,我們都沒辦法完全舍棄自己的使命。
你為心中的戰場而生,我在别人棋盤上掙紮,這樣的我們如何坦蕩相愛呢?
***
雖聽念念如此說,厲雲征仍心覺不安,打算瞞着宮中喬裝出城,親自赴一遭邊關。為方便暗中與手下安排京中事宜,接連幾日他都宿在城外私宅之中。
這一日剛回厲家主宅,便見府中正堂放置着十數個紅綢裝點的大箱子,揪着一旁忙碌的小厮問話,回說是準備給鐘離府的聘禮。
此消息如晴天霹靂,厲雲征渾身血液在霎時間凝固,半張着嘴發不出一個音節。
納采、問名、納吉兩年前就行過,看來是準備下聘請期了。
如此大事,單單将他一人蒙在鼓裡!
厲雲征氣沖沖來到厲雲行的鹿鳴院,對方正在由着裁縫量度尺寸,遂霸氣落座在一旁太師椅上,道:“還未恭喜雲行,婚期定于何時?”
“下月初。”厲雲行答得從容。
厲雲征譏笑道:“我竟信了你的話,以為會拖着娶親時日。”
厲雲行笑意吟吟接過下頭人端來的茶盞,揚手遣退衆人,親自奉到厲雲征跟前。
“不瞞兄長,這次是太師有意同父親提及的,你也知道父親,從來覺得是我高攀太師千金,太師有話,可不得張羅起來。”
厲雲征不接茶盞,眼眸森然地盯着眼前人,壓抑着怒氣質問:“下聘這等大事,阖府上下獨瞞我一人,是你授意?”
厲雲行是知他在城外私宅的,卻并未派人知會,打小坦誠相待的兄弟二人,如今開始遮瞞了。
厲雲行連客氣托詞都不尋,直言:“到底未瞞過兄長。”
“就這般決心娶她?”厲雲征藏于袖中的拳頭緊握,突出的骨骼似乎要與皮肉剝離。
“是。”
厲雲征苦笑,“你對她無意,何苦耽誤她一生?”
厲雲行從不在乎情愛,本想說有利足夠,顧及對方是兄長在乎之人,将手中茶盞放置一旁,歎道:“她和我都沒得選,兄長不也無法阻止嗎?”
厲雲征仰頭阖上雙眼,努力按捺胸腔中竄動的躁怒。
“你怎知我無法?”
他本想徐徐圖之,如今事态緊急,唯有一條路可走。
厲雲行很快猜測到說的辦法,試圖勸說:“天涯何處無芳草,兄長如此執着于一人,值得嗎?”
這個問題厲雲征自問過無數次,企圖以不值得作為答案說服自己,然而每一次為她升起的怒氣,和見到她時的不可遏制,無一不暴露内心真實的想法。
想擁有、保護那個人的欲望,戰勝了計較值不值得的理智。
厲雲行未料到兄長如此堅決,唯恐他真踏出那一步再惹來禍端,沉思許久,緩緩道:“兄長三思,陛下斷不會同意的。”
“會與不會總要一試!”
厲雲行看向兄長的目光絲絲縷縷都是不解,如何就為了情愛執着至此?
“借兄長方才之言,就這般決心娶她?”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