觐見渠隅王之日,念念摒棄計劃好的男裝,決意以真實身份赴會,一襲素裙,身姿清雅,臨行前特意将弓衣銀镯戴上。
渠隅王見主和談的使者竟然是名女子,頗為意外。
“據本王所知,晟熙并無女子為官先例,如今派一年輕女子為使者,是侮辱渠隅王庭嗎?”
“晟熙無此先例,但渠隅自古不乏女子為官,派我出使恰是本國陛下的誠意,以示對貴國制度的尊重。”
念念不卑不亢,說話時有一股難以令人忽視的氣息遍布周身,柔韌且極具力量。
渠隅王微微點頭,肯了她這套解釋:即便如此,若貴使之詞與先前諸多使臣無異,本王勸貴使免開尊口。
念念先前下了許多功夫,當然不打算照本宣科走舊路,略施一禮,擡起左臂,問道:“王上可識得此物?”
渠隅王霎時神色凝重,他雖不知此物何用,但與此蛇形圖騰打過不少交道,對背後勢力亦有所忌憚,心中生出最不願看到的答案。
念念觀察其反應,心中有數,繼續道:“此物出自升卿堂,乃烏達國阿依慕公主親手所贈,哦,如今已是阿依慕殿下。”
渠隅王非等閑之輩,須臾便恢複王者威嚴,嘴角浮着從容笑意:“貴使果然不簡單,但拿出烏達國的信物是要以此相要挾?”
非也,我隻是向王上陳述事實。想必王上心裡清楚,烏達早就想稱霸沙漠,無時無刻不窺視着貴國,伺機動手。以貴國之力若要和烏達作戰,取勝機率極低,即使僥幸得勝,也将付出慘重的代價,若那時,晟熙乘虛而入,貴國就隻有滅亡了。
念念所言,在場衆人心知肚明。
“本國地理優勢得天獨厚,烏達想攻破也非易事。”
念念展笑:“王上若真有恃無恐,當初何須答應與我朝聯姻?”
明明是一副小女兒的姿态,言辭卻一針見血,烏達遲遲未有動作,除了渠隅地勢易守難攻,還忌憚兩國聯姻,摸不透晟熙的态度,不敢冒險以一敵二。渠隅正是利用這點,才得以在邊境保持穩定的局面。
至此,渠隅王終不敢再小瞧面前的女子。
“聯姻在前,真有一日晟熙與渠隅兵戈相見,王後立場兩難無可避免,豈非悲劇。面前擺着兩全之法,為何要走到最壞的一步呢?”
面對一國君主,如此接連發問,咄咄逼人,有随行使臣在一旁替念念捏一把汗。
也有眼明心亮的勘破局勢,了然念念借用身份優勢,以小女兒之施壓,巧妙消解其中戾氣,反倒有奇效。
最為重要的是,心思細膩的念念把握住了諸多使臣不曾在意的細節——王後在渠隅王心中的分量,此乃赢得這場和談的重要砝碼。
勝負的天平已經傾斜,渠隅王在堅守最後的底線。
“縱然貴使言之鑿鑿,但想讓渠隅臣服于晟熙,本王可明确答複貴使,休想!”
“非也!”念念搖頭,否認得十分果斷。
“無須俯首稱臣,晟熙以誠相待,願與貴國結永世之好,簽訂互不侵犯的盟約,希望王上能應允擴大兩國經商往來,貨币共通,以便互利互惠攜手開發邊境貿易。”
渠隅王這提議頗有興趣,亦感覺其間藏有後招,沉吟着開口:“貴使之意不僅僅在經商吧?”
“當然,經商僅是其一,其他資源晟熙願與貴國互通共享,加強彼此的信任與了解,減少不必要的誤解與沖突。”
話到最後,念念刻意停頓片刻,笑道:“如此世代都可确保雙方百姓能安居樂業,豈不兩全其美?”
渠隅王即刻會意,朗聲大笑:“原來貴使是怕日後本王子孫繼位,廢除盟約。”
“未雨綢缪嘛!”念念并不否認,“盟約達成之際,我朝再另贈渠隅王庭特産絲綢百匹,以表邦交誠意。”
對沙漠之國來說,百匹絲綢可值萬金,足見渠隅對此次和談的重視,念念此言一出,殿内衆臣皆驚,渠隅王的眼中也不禁露出一抹驚喜。
“既如此,渠隅願與晟熙共結盟好,共謀發展。”
絹帛之上,盟約落定。
渠隅王後知後覺品出方才念念話中陷阱,雙掌一拍膝蓋,失聲笑道:“好一招聲東擊西!本王竟中了你的圈套!”
念念揣着明白裝糊塗:“王上何出此言?”
“兩國資源共享,百年之後本王子孫廢除盟約,渠隅怕是也潛移默化成為晟熙的一部分了。”
她故意露出破綻,讓他抓住漏洞,以為勘破對方為防止背棄盟約鋪路的把戲,得意之際亦是落入對方圈套之時。
渠隅王話音剛落,殿内氣氛一時凝固,而念念卻淡然一笑:“百年之後的事誰又知曉,再者,若真有不分彼此之時,不也意味着渠隅的強大嘛,您說對嗎?”
少女的笑容如同春風拂過冰面,悄然化解緊張。
***
“渠隅王就這樣妥協了?”
沙漠之上,聽念念講完和談經過的魯思瑩一臉不可置信。
微風卷起細小的沙塵,念念揉了揉眼睛,“不然如何,盟約已定,他總不能當場毀約吧。再者,渠隅與烏達不同,所圖本就是一國安穩,與晟熙和盟是最好的選擇,遲遲不歸降是不甘心,更怕史書诟病,背負後世罵名。”
魯思瑩拊掌,“妹妹有勇有謀,令我刮目相看!”
“此番和談成功,還多虧姐姐搜集馬幫内的消息,我才對渠隅情況了如指掌。此外,受長甯影響,渠隅王庭内外皆有極重的晟熙文化痕迹,這關鍵信息也是姐姐給我的啊!”
“如此說來,這份功勞我當之無愧!妹妹是不是得去陛下面前替我讨份恩賞?”魯思瑩笑意盈盈側過臉,陽光照映臉龐輪廓,顯得格外明豔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