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侯府,前院書房中,從金鱗衛回來的薛琮一直忙到了現在,伺候的親随侍從看了看時間,怕主子再忙下去天都要亮了。
“世子,夜深了,您該休息了。”侍從提醒道,“已經寅時了,若是您還不歇息,被太夫人知道的話怕是會擔心。”
要知道,太夫人最看重世子的康健,縱然現在世子年輕力壯,也攔不住老人家一顆擔憂愛孫的心。
“且您明日還有行程安排,卯時便得起身,所以,再耽擱下去,怕是連兩個時辰都睡不足了……”
這麼一算,确實該早些休息,薛琮放下手中公文,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如此也好。”
起身去往卧室的薛琮,剛走了幾步,似是想起什麼似的突然變了臉色,他擡手聞了聞身上的味道,臉色立時難看起來,“備水,我要沐浴。”
瞧着世子難看面色,侍從不敢多言,立刻吩咐下人去備水,等将主子送進浴房後,對方打發走所有人,一個人獨自洗漱。
深沉夜色中,浴桶之中的熱水冒着袅袅煙氣,濕潤潤空氣裡,薛琮剛解開腰帶脫下外袍,袖子裡突然掉下一片輕飄飄的布帛。
薛琮怔了下,擡手撿起,明亮燭火中可見上面繡的桃花,許是深夜反應遲鈍,他花了一會兒功夫才想起這是沈懷栀被人扯壞的那片衣袖。
至于動手的那兩人,已經被他處理幹淨,沈懷栀要他們半條命在薛琮看來太過心慈手軟,至于他,卻是不會給自己留下後患的,自然選擇斬草除根。
看到衣袖,不免想起白日裡的事,如今再回想,薛琮很不滿意自己當時的沖動。
事實上,他已經在沈懷栀這個人身上花費太多心思和時間了,不管是拒絕她也好,思量她的改變也罷,她總是在消耗着他的情緒和時間,薛琮很不喜歡這樣。
所以,有時候他對她不免過于苛刻。
但到此為止了,隻要婚事定下,沈懷栀成為了永嘉侯府的世子夫人,将這樣一個不安定因素控制在他的内宅之内,此後他将再無後顧之憂。
自覺問題解決的薛琮,将衣袖重新收好,開始了洗浴。
确定身上殘餘的甜膩脂粉香氣徹底清除,他才滿意的出了浴房,回房休息。
但或許是腦子裡總在不由自主的想起白日的事,薛琮眼前突然晃過沈懷栀肩頸處那個酷似花瓣的紅色胎記,他有些厭煩的閉上眼睛,不願再回想。
等心裡将明日的公務過了一遍後,睡意終于漸漸湧上,薛琮總算陷入沉眠。
夢是很奇妙的東西,有時候你明知自己在做夢,卻依舊無法控制夢中的自己。
就像現在,薛琮面前就站着一個姑娘,她身上穿着繡着粉色桃花的寝衣,似是剛沐浴過,正側着身子在慢慢的擦拭濕發。
她似是有心事,眉眼間皆是愁緒,動作也慢吞吞的,以至于黑發披散滿身,讓粉色白色與黑色交織成了一副有些誘人的畫。
他所處的位置似是極佳的欣賞角度,以緻于夢裡的他在這處站了許久,都沒有動作。
姑娘擡起頭,露出一張他再熟悉不過的臉,她似是終于發現他的存在,含着欣喜與親昵的喚了他一聲,“夫君。”
薛琮清楚的知道,眼前這個姑娘是沈懷栀,但不是現在那個已經開始端謹守禮對他無意的沈懷栀,而是很早之前那個滿心滿眼都是他對他一腔熱情愛慕的沈懷栀。
盡管隻是短短的一段時間,他卻覺得自己似乎很久沒見過這樣的她了,以緻于視線隻能滿是貪婪的釘在她身上,不肯移開須臾。
眼前似是有風拂過,微涼的風促使他伸出手将人抱進了懷裡,似是對他突如其來的親近感到意外,她靠在他懷裡時,總是忍不住打量他。
“夫君今天真奇怪……”她喃喃自語着,卻不妨礙露出笑容,擡腳親近他,“不過不管夫君什麼樣,我都很喜歡的。”
輕薄的吻落在臉頰,卻仿佛火焰一樣頃刻蔓延燒至全身,夢中的薛琮覺得自己仿佛變成了熊熊燃燒的火焰,非要将眼前這個蓄意縱火的姑娘一起焚燒殆盡才好。
他抓住了沈懷栀的手,将她變成自己的俘虜,卧房裡那張他再熟悉不過的床榻上就此多了兩個人。
桃花被揉碎,沁出粉紅花汁,薛琮眼前閃過曾經驚鴻一瞥的紅色胎記,然後就此烙下細密齒痕。
夢裡的沈懷栀,再沒有尖牙利齒和倔強脾氣,她是可愛的,柔順的,滿目親近與依戀,依賴他的模樣仿佛他就是她此生不改的摯愛。
然後,他還沒看上多久,這樣的沈懷栀便徹底消失,再度出現的她,隻會用滿目柔情的眼神去看院中那一顆普通至極的海棠樹。
當他朝她走過去,她循着腳步聲看過來時,薛琮看到的,是一張面上雖有笑意眼神卻冷漠至極的臉。
這份冷漠,毫無疑問,針對的是他。
從夢中醒來的薛琮,認真的回想着他那個半分未曾忘卻的清晰夢境,不得不承認,最後沈懷栀的那個眼神,正是如今她每次見到他時的眼神。
但夢也僅僅隻是夢罷了,就像夢裡的他是厭惡甚至是恨着擁有這樣眼神的沈懷栀的,可現實裡的他,卻即将與沈懷栀定下婚約,或許要不了多久,她就會像夢裡一樣,後半生都紮根在薛家,和他相敬如賓,與他生兒育女。
可偶爾的偶爾,他也會覺得,倘若成為妻子的她那愛慕的眼神落在身上,似乎也沒那麼困擾。
***
小青山的春日,暖洋洋日光裡,文謙先生看着窗前長勢正旺的青竹,提筆在紙上落下線條。
他的窗前種了一叢月季,此時正灼灼盛放,暗綠的密葉裡一朵朵或紅或粉的花随春風招搖,鮮豔奪目燦爛似錦。
“信送去沈家了?”文謙先生放下筆,詢問身旁侍奉筆墨的尋硯,“确信沒有送錯人?”
尋硯穩重的點頭,“先生放心,我親手交給了沈姑娘的心腹,想必看過信後,沈姑娘很快會登門拜訪。”
“最好如此吧。”文謙先生眉心微微皺起,輕歎了一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