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兩分鐘前,市中心地标大樓,頂層會議室。
“我推薦的學生叫謝清源。”一個左側鼻尖有一粒小黑痣的男人示意助手展示照片,“謝氏十二代長孫,謝氏第一任家主曾輔助我們剿滅魔族——”
挪椅聲打斷了他,擰眉望去,見是那人走到落地窗前,他的不悅斷然消散,恭敬微笑詢問:“陸先、帝君。”他還是不習慣舊制稱呼,“您有什麼疑問嗎?”
陸嵊聽而不聞,右手臂痛感強烈,他俯瞰着燈火酒綠的市中心,搜尋着方圓百裡的聲音。
“快十點了!還不寫作業!這書你幹脆别讀了!”
“老婆,我愛你!”
“請問還招人嗎?”
“老闆,報告發您郵箱了,我下班了!”
“老頭子,天涼了,明天去看看孩子吧,我給她織了幾件厚毛衣呢!”
“你老糊塗了,女兒死幾年了!穿不了。”
“炒面小份12,大份15。”
“來……來份小的。”
……
無數聲音湧來,然後他找到了耳熟的聲音——
“嘶!”
“帝君?”鼻尖痣男不得回應正欲上前 ,陸嵊瞬間消失在原地。
第一次親眼目睹新任鬼帝使用法術,他眼底閃過仰慕,回身又是得體笑容,“北太帝君他老人家有急事,我們繼續。”
……
鬼帝?
江骛視野漸漸下墜,腦海裡,一道隔霧看花,如墜煙海的身影終于清晰了。
雨巷裡撐紅傘的男人,拼車後座皮鞋擦得很亮的男人——下颌如刀鋒般銳利,眼窩很深,濃黑的瞳孔隐隐透着紅色,眼睛細長,鼻梁高挺,薄唇沒有絲毫溫度。
原來是他……
江骛腦海短暫的空白了,接着陷入無窮盡的黑暗,他眼皮徹底跌落,疼暈在了石階上。
透明的血液順着他手臂流下,滴答滴答順着台階流到陸嵊的鞋尖。
陸嵊望着那一灘透明的血,道:“帶他回去。”轉身離開了。
公良也急急趕來,他蹲下觀察江骛,隻見江骛雙眼緊閉,兩片唇全褪成了青色,半條右臂血肉模糊。
“哎,什麼妖怪啊?下手真狠。”公良也低聲感歎着,避開手臂背起了江骛。
*
疼暈後,江骛掉進了一處黑暗之地,忽聽到啜泣聲,他朝着哭聲走去,視野漸漸清晰,是一所幼兒園的後園。
瘦弱的小孩躲在滑滑梯的洞橋裡,一堆小孩圍着他喊。
“奇怪呀!你的血不是紅色!”
“我要告訴爸爸媽媽,你的血和我們不是同一個顔色!”
“快出來,我要看你的手!不不,是看你的血!”
“你是妖怪嗎?”
“你會吃掉我們嗎?”
“好可怕,我們快跑!”
“不是……”小孩用力藏着流血的手指,他眼裡噙着眼光,小聲辯解,“我不是妖怪,我不吃人……”
那些小孩還是尖叫着跑開了,“好可怕!他是妖怪,血和水一樣,他會吃我們的!”
一大顆眼淚從眼眶掉出來,落到小孩流血的指尖上,血淚相融,都是透明的水色。
緊接着畫面又一轉,小孩的褲子脫到腳踝,隻穿着内褲,女人拿着光亮細長的竹條一下接一下抽小孩的大腿。
兩根堪比竹簽的細腿布滿了深深淺淺的條痕,小孩劇烈顫抖着,卻咬緊兩片唇不敢出聲。
女人邊哭邊抽,“又得搬走,又要逃開!你為什麼學不會懂事,你跟别人不一樣,不能調皮,不能受傷!不能讓他們看見你的血,你為什麼不聽話……”
竹條聲在昏暗不通風的地下室清晰飄蕩,忽然小孩擡頭,對上了江骛的目光,他眼淚又大顆大顆冒出來了。
江骛知道,小孩在委屈,他沒有不懂事,也沒有不聽話調皮,是幼兒園的小男孩欺負小孩,用美工刀劃了他手指。
小孩躲了,但沒躲過,好多的手抓住他的手臂,他肩膀,他又不敢用力甩開,怕他們會飛起來摔傷,最後挨讨厭挨罵挨打的還會是他。
江骛都知道、都清楚,因為他就是那個小孩。
他彎身想要擁抱年幼的自己,他記得那時的他,很想要一個用力的擁抱。
快抱到了,竹條忽然抽到了小孩的手臂,江骛猛地坐起身。“呼呼……”他胸口劇烈起伏着,半晌才冷靜下來,滿頭大汗環顧四周。
不再是夢中那間逼仄窒息的地下室,昏暗的房間寬敞舒适,彌漫着幹淨又清新的氣息,置身于清晨的林間一樣,氤氲薄霧,深淺不一的綠樹葉若影若現。
左側亮着一盞銅鎏金台燈,柔光暖燈照着飄逸的墨綠流蘇,遠處垂順的紗簾暫時看不清顔色,遮住了窗外的光景,底部在地毯上堆積了一小圈。
而江骛躺着的床——
他從未睡過這般柔軟的床,像睡進輕盈的棉花裡,被子又輕又暖,還有着好聞的味道。
江骛眼皮跳了幾下,回憶着暈倒前的記憶,漫天的火光,男人說他是——
鬼帝?
是掌管生死的神?
江骛瞬時從床上彈起身,手臂擦過厚重的帷幔,“嘶……”他疼得哼了聲,低頭看去,他右臂裹着雪白的繃帶,剛才就是被手臂疼醒。
還會疼,他應該沒死?
江骛摸了下身上幹淨柔軟的睡衣,掀開被子下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