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的身體在地面摩擦碰撞,卻一聲不吭。
“我該說你是大膽呢還是想死呢?”男人低頭凝視那張沒有懼意的臉龐,“現在想做正義的化身了?隻忘記了那兩年……呵,你以為忘了就可以脫身了嗎。”
年輕警官沒有回答,像是在分辨言語中的信息,然而對方忽然不再開口,就那麼定定地低頭注視着他。
滾燙的煙灰不慎落在他臉上,讓他情不自禁偏過頭去咳嗽兩聲,于是琴酒才松開了他的衣襟,将半支煙按在已經堆滿煙頭的煙灰缸裡,彎下腰抓住影山步的衣領将人提起,迫使對方跪立他面前。
冰涼的長發落下來,蹭在青年臉頰上,落在頸窩裡,像鱗蛇滑入衣襟,帶起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癢。
指腹按在脆弱的喉結上摩挲,沙啞冷酷的聲音貼着耳廓低聲響起,溫熱的吐息讓後頸酥麻到頭皮,仿若情人間的呢喃,然而話語中的内容卻截然相反。
“養一條狗兩年多也該聽話了,影、山、步。别讓我發現你背叛的馬腳,否則我會讓你知道,死亡是一種恩賜。”
而年輕警察好像終于明白自己處在什麼樣的境地——他無意中的一個舉動竟然引爆了埋在他身邊不知多久的炸彈。
他眼睛微微睜大,卻緊緊閉上嘴,神情冷毅,不再多說一個字。
琴酒見他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隻覺得太陽穴直跳,怒極反笑地反手把人推倒在地,站起來從他身上跨過去。
燈光忽然打開,門口傳來皮鞋的鞋跟聲,然後一道溫和磁性的聲音傳來:“抱歉啊,久等了。嗯?怎麼躺在地上?”
琴酒道:“他失憶了,你給他檢查一下。”
來人饒有興趣地道:“哦?還有這種事?那你把他解開吧,至少得坐在椅子上說話吧。”
于是影山步腳腕的鐐铐另一端被轉移到了椅子腿,雙手的手铐倒是解開了,因為這把椅子同樣也是固定在地面的,不用擔心他會逃脫。
“步,好久不見了。”來人拉了一把椅子坐到他面前,笑容柔和。
第一眼竟然看不出這個人的年齡是多少,因為他一頭打理整齊的銀色短發,面容英俊,皮膚光滑沒有皺紋,然而深邃的綠眼又仿佛沉澱了許多不屬于年輕人的歲月。
他的外表如此出色,以至于乍然見到他的時候,隻覺得他周身都在發光,令人情不自禁地就放下戒心。
縱然意志堅定如同公安也恍惚了一瞬,然後才開口道:“我不認識你。”
“可真讓我傷心啊。”來人并不意外地笑了笑,那種令人親近的感覺随着一笑更加強烈了一些,“那我再介紹一下自己,我是都路久司,可不要再忘了。”
“你們是做什麼的?”影山步态度平靜,好像并不介意自己現在受制于人,而是态度誠懇地溝通道,“既然說我曾經認識你們,至少要說服我吧。”
都路久司贊同地點點頭:“你說的沒錯,我們的主要領域是臨床藥物研發,我帶的課題與提高人體自愈能力有關。而你呢,曾經是我的一個受試者。”
他仔細觀察着對方的面部表情,一邊問道:“你是不是恢複能力異于常人?需求的能量攝入也遠超常人?”
影山步露出了難以抑制的詫異,他是真的感到驚訝。
他還是小瞧了這個運作劇情人設的系統,竟然将他在一開始進入這個世界時所做的選擇也考慮在内,計算出了這樣一個結果,甚至有點因果循環的既視感了。
他表面流露的情緒符合一個一無所知卻又被戳穿秘密的人,但因為受過相應訓練,所以思維極其敏捷地找到了關鍵點,借機反問道:
“你們既然能研制出來這樣的成果,卻沒有推廣上市,說明臨床成功的案例極其少。”
“啪、啪、啪!”都路久司含笑為他鼓掌,補充道,“是的,因此你是我們重要的合作對象。”
年輕警察的眼睛微微一眯,冷峻的目光顯露出幾分銳利:“合作?”
“所有的進化都有代價。”男人含笑搖頭,仍然帶着那種令人不自覺信賴的氣質,神情裡帶了點不讓人反感的悲憫。
察覺到對方提到的代價源頭是“進化”,而并非與這組織有關,影山步終于露出了有點焦灼的沉思神色。
見影山步明白過來,都路久司也不賣關子,而是拿出一份厚厚的文件,紙頁略微有些發黃,但整體柔韌平整,公安的本能讓影山步瞬間判斷出來這份文件是大約在八到十二年之前印刷的。
男人禮貌地掌心向上向前遞了遞,示意他查看。
于是影山步低頭翻閱這份文件,擡頭上寫着《知情同意書》,之後的内容就是藥物原理與功效介紹,以及副作用和受試者受益途徑。最後簽署着一個筆迹熟悉而稍顯稚嫩的名字。
影山步擡起頭,然而眼神中的吃驚卻瞞不過都路久司,不如說,任何人的的情緒變化都無法瞞過他。
許多年來,隻有寥寥幾個素質極高的特工完全掌握了反讀心的身體技巧,然而在長時間審訊之後,疲憊總會讓人懈怠,而到了這時候,一切秘密都會向都路久司敞開。
影山步快速記住藥物的特征,然後重點閱讀了最後一個部分,即受試人受益途徑。通常情況下受試人都是為了錢去試藥,然而在這份知情同意書裡,卻寫着:
“……對受試人影山步由車禍導緻的傷勢進行全力治療……并對藥物可能出現副作用進行後續治療,如……”
影山步皺起眉,問道:“車禍?”
都路久司已經得到了他想知道的信息,便站起身來:“是的,你在15歲那年出了車禍,為了得到治療的機會使用了我們公司仍在臨床階段的藥物。”
然後當着他的面對琴酒點點頭道:“沒有說謊的痕迹,确實是失憶了。”
一直站在邊上靠着牆抽煙的琴酒聞言沉聲說:“我要知道他是不是被條子洗腦了。”
都路久司歎了口氣,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裡看了看影山步,又看了看琴酒,像是在做一個有些無奈的決定:“你确定要這麼做?”
回答他的是男人肯定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