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pm
穿着黑色西裝的高挑青年站在隅田川車站前,沉默地伫立,周圍人往來如織,車水馬龍的喧鬧聲并不入他耳,他好像置身于某個光怪陸離的罩子裡,無法知曉自己所在何處。
他安靜又恍惚地垂眼看着腳下的地面,直到突然有一道石破天驚的聲響刺破迷霧:“Wake up……”
那是街角的商場音響中播放的英文歌曲,恰好在念白部分有這兩個詞語。
逐漸回過神來。
褲兜裡的手機震動讓他意識到了不對勁。
他匆匆摸出手機,看到上邊有十幾個未接電話,還有許多信息,來不及細想,他撥了回去。
“抱歉,出了一點事故……剛處理完……今天我來請客吧……好的,我現在打車過去。”
與降谷零約在七點吃飯,結果竟然耽擱到現在。
等他下了出租車,快步走到飯館門口時,腳步逐漸停下。
年輕公安眉心簇起,他到底是因為什麼耽擱了?他來隅田川是為了看房,那之後又發生了什麼?
頭疼欲裂,他試圖從一片漆黑的虛無中打撈記憶,卻無從下手。突然眼前閃回了一些片段:
黑色風衣,黑色轎車,黑暗的房間,白大褂。
但一切到了最後的部分戛然而止。
隻有一句男人親切的話語還留在耳畔:“我們對你沒有惡意,相信我,你的身體還需要我們。
至于你的工作方面……我并不反對你透露這件事,隻是我也不認為這對你有什麼好處。公安并不像你相信他們那樣相信你,也不如我們相信你。”
——他被監視着……他被監視着!
年輕公安久久不動,這條街上飯館鱗次栉比,而他的不遠處就是那家酒館,門口挂着散發着溫暖黃光的燈籠,裡邊坐着等候他多時的朋友。
他再次邁開步伐,步速穩定地路過了這家店。走出這條街之後又走進不遠處的商場繞了幾圈,最後在觀景露台掏出手機打了過去。
“抱歉,我今天去不了了。”
降谷零敏銳地意識到了不對勁,影山步是極為守時的人,如果沒有突發狀況絕不可能遲到,更别提像今日這樣離譜地晚了這麼久。
而對面先前說自己馬上到,現在又突然否認了這一點,言辭模糊,隻可能是出了無法脫身的情況。
他壓低聲音問道:“你現在打電話安全嗎?”
不愧是未來的波本啊,這種反偵察能力堪稱教科書級别的。影山步“嗯”了一聲,說道:“隻是以防萬一,我們最好不要再見面了。”
還沒到太壞的情況。降谷零松了口氣,身邊等得不耐煩的松田陣平嚷嚷道:“是步打來的嗎?他到哪裡了?”
萩原研二也埋怨道:“是啊,等得我餓死了——步——聽到了嗎!”
降谷零幹脆把手機開了免提,跟他們解釋說步因為單位的事情臨時不能過來,另外兩人聽了發出“哎?!”的叫喊。
伊達航無奈道:“這也沒辦法啊,畢竟是公安呢。”
“景光也找不到人,步又不來……不對,我們今天本來是給他過生日的啊?!”
“就是說啊,還想給你驚喜來着。步,生日快樂!”
“生日快樂啊,你的蛋糕我們替你吃了!”
降谷零故意哼了一聲道:“那我替他吃他那份,我吃兩塊!”
“哎,憑什麼!”
遠處海鷗傳來高高低低的喉音,像是鴨子的叫聲,又像是貓撒嬌的呻吟。商場的天台點綴着溫柔的黃色夜燈,與天上星星相互呼應。
不遠處的露天咖啡廳播放着輕緩的鋼琴曲,角落的沙發裡男女們挨在一起喁喁私語。
圍欄邊的扶手上靠着一個身量修長的年輕人,正低頭望着腳下的萬家燈火,背影卻與世界有種泾渭分明的疏離感,與周遭的溫馨夜色格格不入。
靜靜地聽了一會電話,那邊降谷零關了免提,對他祝賀道:“生日快樂啊,步。”
“嗯,謝謝你,也替我向他們道謝。”
“那我替他們說不客氣。”對面的年輕公安笑得很爽朗,“等你那邊沒事了我們再聚啊。”
說罷,他又低聲道:“如果需要任何幫助,不要跟我客氣,你明白的。”
“知道了,不用擔心我。先挂了。”
影山步輕輕扯開領結,神情淡淡,黑色西裝的兩襟被風向後拂開,宛若夜色裡振翅的鴉。
如果有必要,他可以完全切斷與好友們的聯系,但既然早已被關注着了,那麼最好一切照舊,隻是要避免私下親自見面,免得讓好友們在跟蹤他的人那裡留下印象。
這件事正如那個男人所說,他暫時不能告訴公安方面,一個原因是他需要先弄清楚自己究竟隐藏着什麼樣的過去,另一原因則是他擔心不能一擊緻命的話會遭到對方的報複性襲擊。
他孑然一身,唯獨近來僥幸認識了幾個朋友,雖然對未來沒有什麼期待,也無法回應他們的好意,但至少不能連累朋友,至少在他有限的時間裡能夠再為他們多做一些事情。
他會傾盡一切……能付出的一切,來保護他們。
-
回到自己家中,影山步先四處檢查了一圈沒有任何監控設備,然後才把【職業影帝】這個技能卸了下來,松了口氣,倒在沙發裡。他的精神十分疲憊,這算是入戲之後一種無足輕重的後遺症。
在黑衣組織的研究所裡,他最後被審訊的一環是加了吐真劑的催眠。
那個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在心理學一道堪稱登峰造極,幾乎達到了隻有在虛幻作品中見過的神乎其神的地步。
倘若不是今天真正交手一場,他可能根本不會相信會有人能夠掌握這樣的技巧,又或者是某種積累下來的知識與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