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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撥号的滴答聲中,宋知韫回想起昨晚親祝硯安時的感覺。
因喝醉而發熱的唇,貼上祝硯安冰涼的臉頰。他那樣乖巧的聽宋知韫的話,低下頭聽她講話,卻沒想到被這樣占了便宜。
宋知韫親他,還親了兩次。
他們牽手過,擁抱過,卻從來沒有親吻過。
在從前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裡,她和祝硯安永遠保持理智。
宋知韫顧及身份,不敢有太明了的表達,始終沒敢清晰的和他說一句,她喜歡他。
她曾有過很多個想吻祝硯安的瞬間,吻在他的悲傷與苦痛上,希望傷口中開出花。
但她都沒有,她克制自己,她更多的是陪伴,她陪伴祝硯安過了許多難捱的日子,祝硯安其實也在陪伴她。
在昨天那樣一個日子,那樣的情景下,或許是酒精太上頭,讓她失了理智和分寸,又或許,酒精隻是幫她看清了内心所想,她……突然就親了上去,做了她覺得,她這二十幾年裡最大膽的事。
她親完就睡着了,隻留下祝硯安一個人冥思苦想她的用意。
卻又在醒來後,她急切的想知道,祝硯安面對主動的她,會有什麼想法。
他是否願意承認她的感情,承認這份愛。
五十三秒的響鈴裡,宋知韫沒有得到回答,隻有機械的女聲告訴她,電話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她挂掉,再重新撥打,扶着桌子的邊緣,說不清是什麼情緒,讓她有些站不穩。
可這一次,沒有人把她攬入懷中,祝硯安不在她身邊。
依舊是忙音,滴答滴答到最後,宋知韫以為又要聽到那句系統提示了,她甚至開始以為祝硯安不願意面對她。
電話忽然被接通。
有輕微的争吵聲傳入,卻沒聽見祝硯安的聲音。
她試探性的叫着,“阿硯。”聲音緊張。
還是沒人回答。
宋知韫有些急切的繼續叫他,“阿硯,你去哪裡了?”
祝硯安受不了這樣擔心的語氣,他之前說,他不要宋知韫擔心,他要她快樂。片刻過後,祝硯安終于在電話那頭回叫她,“阿韫,”聲音中有宋知韫沒聽出的哽咽,“我在醫院。”
聽到聲音,宋知韫松了一口氣,順勢坐在了旁邊的椅子上,語氣也柔下來,“去醫院幹什麼?是又生病了嗎?”
她在想是不是昨天一起放煙花時祝硯安着風生病了,又或許是上次病情反複,語氣中是關心,卻不再那麼擔憂。
“阿韫,”祝硯安沒正面回答,隻叫她的名字。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啦?怎麼聽起來不高興。”宋知韫反應再遲鈍,卻也察覺出了異常。
“阿韫,昨天淩晨……父親過世了。”他的語氣似有哭腔。
在除夕夜那場絢爛煙花落幕的一秒,在萬家團圓的那一刻,宋知韫吻了祝硯安,盛齊林在ICU孤獨的與世長辭。
心電監護儀成一條直線,發出警報聲,醫護在盡力搶救後,淩晨兩點零七分,正式宣布盛齊林死亡。
接到電話的那一刻,祝硯安還倚在窗邊,看那場煙花留下的殘骸,想宋知韫那個吻是怎樣的意思。
盛群卻突然告訴他,盛齊林剛剛過世了。
他的大腦停止思考,渾渾噩噩的去了醫院,看見自己已經被蓋着白布的父親,和在病房前争論不休的兄長。
有人想早點下葬,早點公布遺囑,有人顧及新年時節,想請人算個吉日再下葬。
盛齊林站在高位一輩子,膝下兒孫成群,可到最後願意替他哭一哭的,隻有祝硯安一個人。
眼看着他的幾個兄長,還有侄子侄女,隻顧為财産不斷争吵,祝硯安在旁格格不入的紅了眼圈。
他也不知道是為自己哭,還是為盛齊林哭。
直到宋知韫的電話打來,他連擡手接電話的力氣都沒有,電話被自動挂斷,然後又響。
在聽到宋知韫呼喚他的時候,那樣溫柔又關懷的聲音,他情緒忽然就控制不住。
宋知韫聽到祝硯安說這個消息,也被吓住,沈見微之前和她說情況還好,怎麼忽然就去世在了新年當天。
“你還好嗎?我馬上來醫院。”
宋知韫察覺到祝硯安的情緒不對勁,去房間拿上包和外套,就要出門。
“你不要過來了,盛家的事,你插手會不方便,待在家裡等我回來好嗎?”
盛家這一團腌臜事,她怎麼舍得讓宋知韫瞧見,何況,有些事情他也該學着自己處理了。
“我很快就會回來的。”他在電話裡跟宋知韫承諾。
挂掉電話,宋知韫癱倒在沙發上,盛齊林的忽然死亡實在是意料之外。
在即将有大動蕩的盛家,祝硯安又當如何,可宋知韫作為宋家人,沒有立場,沒有身份去插手盛家的事。
不知道盛家那幾位會對祝硯安這個養在外面的兒子怎麼看,他又是否能在這場争奪中保全自身。
宋知韫不知道,想的心煩,決定幹點别的事轉移注意力。
去書架上找出一部電影碟片放進投影儀,是老版的《傲慢與偏見》。
從前看的時候,祝硯安說伊麗莎白和達西先生都是勇敢的人,而他,不夠勇敢。
宋知韫沒去細究祝硯安的這句不夠勇敢,因為她也不夠勇敢。
她從小被爺爺教導,走的是大家閨秀的路,她代表了宋家的臉面,時刻謹記要端莊識大體,卻少了恣意,很多事情她不敢做,更不能做。
所以對于祝硯安,宋知韫做了很多,但做不到的更多,就像如今,她實在幫不上什麼。
茶爐裡還是煮着一壺碧螺春,宋知韫淺嘗,卻覺得和祝硯安泡出來的不一樣,祝硯安的茶,茶湯永遠清亮。
等他回來,宋知韫想問問,究竟是怎樣做的。
她想他快回來。
投影儀的畫面定格在伊麗莎白和達西先生的婚禮,門鎖轉動,祝硯安的黑色大衣在雪地很惹眼。
在醫院待了一天,祝硯安看着憔悴了許多,宋知韫聽到聲音,去門口牽住他。
看他微紅的眼圈,宋知韫那些安慰的話還沒說出口。
措不及防的擁抱将宋知韫拉入懷裡,她感受到祝硯安身上還帶着雪裡的寒氣。
宋知韫知道,這樣的動作是祝硯安需要她的表現,他很少這樣緊緊的抱着她,他需要她的安慰和陪伴。
“阿硯。”宋知韫任由他抱着,輕輕叫他。
祝硯安隻沉默,宋知韫知道,對于祝硯安來說,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他的親人了,但……
“你還有我,阿硯。”宋知韫說:“我會永遠在你身邊。”
十五歲時失去母親的祝硯安聽到宋知韫這句“永遠在你身邊”的承諾,二十五歲失去父親的他再次聽到這句話。
對于盛齊林這個并不稱職的父親,祝硯安沒有什麼深刻的感情,甚至站在他的角度,他應該很很這個父親。
但他又真的恨嗎?
他始終無法下定這份決心,他和他媽媽一樣,有顆太過柔軟的心。
祝硯安曾經告訴過宋知韫,祝時到死都沒有說過,她恨盛齊林,她隻覺得她對不起祝硯安,從來不能給他一個完整的家。
年前在醫院,盛齊林也說對不起祝硯安。
他們都說對不起祝硯安,卻沒有好好愛他,那些缺失的愛,十五歲的宋知韫補償了他,二十五歲的宋知韫會繼續陪他。
祝硯安昏暗的眼神,對上宋知韫即使背光也依舊閃爍的眸子。他吻上宋知韫的額頭,用比昨晚更虔誠的心情,是他給宋知韫承諾的回應。
他抱宋知韫抱了很久,對他來說,宋知韫是個太溫暖的人,在這樣寒冷的時光裡,他隻想待在她身邊。
後來祝硯安松開了她,宋知韫盯着一天沒進食的祝硯安在餐桌前吃飯。
祝硯安沒有胃口,但在宋知韫灼熱的目光下,他還是硬着頭皮喝完這碗粥。
今晚宋知韫還是住在畫室的客房,或許是忙碌了一天的緣故,祝硯安休息的很早,宋知韫看他睡夢裡還皺着的眉頭,心裡說不出的難受。
年初二,宋知韫沒法繼續陪祝硯安,宋家要去墓地祭拜,看望已經過世的宋晟的妻子,宋知韫的奶奶——黎姝。
她起的時候,祝硯安還在睡着,宋知韫不忍心叫醒他,在天隻蒙蒙亮的時候開車回了老宅。
吳叔照例準備好鮮花,宋知韫和宋晟坐一輛車,今天的宋晟神色看起來尤其不好,每年的今天都是如此。
黎姝女士是宋晟這輩子唯一的愛人,年少相伴,一起白手起家到今天這步,宋晟真的很愛很愛她,宋一明以前還經常講起那些事迹。
照片上的女人依舊溫柔典雅,如果不是十幾年前的意外,她現在應該和宋晟一起過着無憂的潇灑日子。
宋知韫把花放在墓前,黎姝去世的時侯,她才十幾歲,這麼多年過去,她對奶奶的印象實在不深了。
記憶裡,她是個溫柔慈祥的女人,教出了宋一明這樣重情義的兒子,對宋知韫這個小輩也是充滿疼愛。
在完不成宋晟給她布置的功課時,躲到黎姝身後就能免去責罵,黎姝常和宋晟說,“不要把我們阿韫逼的這麼辛苦,女孩子要嬌養一點才好”。
在十幾年後的現在,去世的黎姝卻讓宋知韫無意中發現了關于她身份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