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看向經廠門前跪着的劉栩,“劉掌印可有異議。”
“奴婢不敢。”
在劉栩啟唇瞬間,太子拉上渾身濕透的陸斜朝西華門方向走。
當淩亂腳步聲從身邊踩過至遠去,祁聿這才起身,握住膝頭袍子朝經廠門前膝行幾步,再次叩下去。
“是兒子不查叫翁父受了殿下責,還請翁父下罪。”
劉栩早被陳訴扶起,傘也遮頭上,垂目看着雨水裡的祁聿。
因濕衣貼身緣故,祁聿一張好脊梁剖露,細溜的窄肩窄腰,軟弱可握十分清秀惹人,劉栩不禁注目忘乎所以地瞧看,心底騰騰幹燒了把火。
直到她不小心吸氣噎口雨水伏地嗆咳起來,劉栩才忙叫人給他披衣裳撐傘。
“處理完陸斜的事,趕緊診個脈服兩帖藥。若一條命輸在這上頭怕是你不會甘,去吧。明日開始,便是咱家也不能破廷内規矩護你,你好自為之。”
祁聿強摁住髒腑,又磕個頭起身,撿起地上傘,目無他人朝東廠刑獄司方向走。
掌監看他渾身濕的透透的,“奴婢給您捧衣去。”
“嗯。”下道門,兩人直接分道揚镳。
祁聿素着神色,腦中直想陸斜四個多月前是如何被人強虜,關在不見天日的地方待刑,行刑後又是如何被人看管,到了日子摁進司禮監的。
一切無妄之災皆因自己而起,她默然耷拉着頸子,緊緊閉口。
踩進東廠,她脫了冠扔一旁。
旁的人瞧見這位,慌手接冠,低頭哈腰跟在一側,這位大佛今日怎麼淋着雨就來了。
她進門朝着最上頭一坐:“不用禀告陳訴,我承老祖宗意思來劃道案子。将四個月前與陸斜相關的人半個時辰内拿到我面前。”
刑獄司瞧見這位瘟神,廳内互相觑看,“是。”
然後一隊四十多人披着蓑衣魚貫出門去。
她手旁才多盞茶,就見老熟人單醫童縮在傘下提着藥籃進門。
刑獄司瞧見專屬祁随堂單醫童,就确切知道今日之行确實是受了老祖宗意思,不然藥不會到這裡。
忙去将醫童請進門,恬笑:“再晚來些,祁随堂就該咳了。”
随手将人家傘取過,把人往門裡攏。
藥剛捧近,祁聿接過就仰口飲盡。
這藥來得過于及時,落碗她瞥目問:“這是奪了誰的驅寒湯藥。”
單醫童很是鎮定自若收碗:“宛嫔娘娘的。”
祁聿看眼藥籃裡的碗,心中釘了口氣,額。
旁邊小宦官對此見怪不怪,祁随堂奪碗不受寵娘娘的藥在廷内不算大事。
單醫童好心道:“祁随堂換身衣裳?這樣受寒可了不得,我怕治不好你。”
祁聿腦袋朝後頂着椅背,散腔慢調:“我掌家回去取了,一會兒就來。受寒病死就病死,這是什麼大事。”
單醫童:......
祁随堂挺‘豁達’,但司禮監老祖宗沒這麼好說話。祁聿病重,他第一個給祁聿填命。
視線不禁被祁聿牽直的頸子吸引過去,他小小咂口感慨,不怪司禮監老祖宗喜歡,細白清潤很是惑人。
祁聿餘光掀出檐廊外,雨好像愈發大了。
然後聽到外頭劈裡啪啦腳步聲,肩胛端正,他掌家懷裡捧着一鼓堆衣裳,好生護在蓑衣下,人一路狂奔滿臉汗。
這瞬間的樸實無華令祁聿心髒砰然熱了把。
無論她掌家是因職責還是其它,這個時候護着一件不起眼的衣裳,加上今日諸多情景,足夠祁聿鮮活的炙熱一把。
在宮裡時間太長,死靜多為常态,她都不記得上次想多留一眼的是什麼。
她松着肩起身接過手,繞後堂隐蔽性算佳的一間換衣裳。
等她溫吞吞換完出門,廳内已然跪了三十餘人,祁聿眸底淺淡登時深了。
高堂一坐,輕手支着高案,朝堂下睨眸:“陸家小公子怎麼從太子殿下東府到宮裡的,誰行的刀,宮内羁押在何處,何人負責他日常,一并講解清楚。”
往往祁聿溫和言語,便是他戾重之時。
每個字緩平細問,卻讓人壓不住體内寒戰,堂下跪着的人體内洶湧一個接一個撞,震蕩四肢。
唐監丞凝眸。
陸家小公子?他對祁聿稱呼陸斜身份用詞怔了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