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斜歉忱低頭,面頰燒疼也不敢捂,是他失禮。
祁聿:“你眼神真惡心。”
陸斜心驚宛如刀絞,一口氣不待喘上,祁聿給他的蔭蔽抽離,雨水沁身。
唐監丞瞳底充滿繁複望他眼,抿唇提步跟上去。
這道涼侵入骨髓,陸斜胸腔狠狠一顫。
倏然一柄傘撐他頭頂,一件披風拂他肩上,陸斜回頭,是太子。雍容端貴攏身罩來,陸斜照往日習慣給主家跪下。
陸斜隻聽頭頂一聲壓人神魂的威喝:“祁随堂站住。”
祁聿聞聲便知道是東府主子,他應當是從養心殿受旨,特意繞來司禮監經廠這邊。
回身看一襲缃葉色長袍的金貴人,親自擡手将陸斜從雨中扶起來。懂了,殿下要給陸斜撐腰、跟帶人離開。
陸斜回東府對他而言确實更好,于自己也少很多煩擾跟愧怍。
她棄傘畢恭畢敬伏地磕頭,宮道所有人也都跪下。
“奴婢叩見殿下。”
頭頂半響沒聲,她也不敢起規矩。
五月還是寒涼的,雨水夾着針似的望骨肉裡釘,加那作假的十杖,她現在腦子糊成一團。
眼前一道革靴走近,她噎氣将額頭貼雨裡。
“聽聞祁随堂與陸斜盟了帖?你自來行事周全,這次怎麼不查查他的身份,是不是你個奴婢能招惹的!”
“趁本宮東府遭難忙雜一時不查,竟叫你們這群閹人将人私自隐去行了刑,帶給劉栩給上了貢。你們司禮監眼中有沒有東宮!有沒有本宮!”
一聲震喝,就連經廠裡的人也都湧出宮道跪下。
整個宮道轉眼便跪滿人。
所以陸斜不是因罪受刑,是因為長得好看,被人悄悄帶走行了這道腐刑,隻為朝上哄劉栩那個老畜牲?
是說太子當初将人護走,怎麼會容他變成如此。
陸斜真他娘的冤慘,一家被屠盡,自己因這種荒唐理由變得不人不鬼。
她嗓子湧陣,眼底森然血紅。
咬牙:“奴婢一會兒細查來因去果,涉事之人親自手刃給殿下跟陸,陸公子一個......說法。”
祁聿說不下去了。
因為她給不了陸斜一個公道,人已經成了這樣,做什麼也無法挽回。
她将肩再塌低些,整個前胸全沒入水中:“若是陸公子因奴婢盟帖動氣,奴婢這就繳帖、任憑陸公子處置。”
陸斜看他伏在雨水裡,脊梁已經跪不直在顫,應該是疼的。
仰頭看着太子殿下給他親自執傘,瑟縮了下腕子。嗓子湧湧,有什麼話要說,又沒說出聲。
太子側垂看陸斜,端穩五官滿是懇摯的歉意,捏着袖口将陸斜臉上水漬擦拭幹淨。
看着陸斜一張素淨的臉,眉眼像極了陸夫人。
“是本宮蒙難失察叫你落得如此......本宮對不住你,對不住陸詹事,你怪本宮吧。”
一個怪字,祁聿肩胛猛地戰栗。
悄然握拳,對陸斜更是虧心。
陸斜是要按規矩躲開太子動作的,卻在太子莊嚴眸光下立着動彈不得,生受了不該他受的尊貴。
“奴婢不敢。”他斂眸。
陸斜的自稱讓太子心沉了底,直覺耳畔雨聲都燥人。
他不悅攢眉:“你跟本宮回東府,讓本宮彌補對陸詹事的虧欠好不好。”
聲音極盡溫煦,如同哄個孩子。
陸斜下意識看向祁聿方向,唇線抿緊。
如果,如果太子對他、對父親尚有那麼一絲欠意,如今祁聿這個局勢,他到祁聿身邊,太子會幫祁聿麼......
可不跟殿下走,自己留在宮内、留在祁聿一閹人手下作兒子。跟爹爹比,祁聿不配為他的‘父’。
陸斜知道祁聿救了自己一命,他這樣想相當忘恩負義、厚顔無恥。
可東宮能給他的一定比祁聿多,他也想過眼下最好的路,世人皆此罷了。
宮道陡然寂靜,他連雨聲也聽不清,望向祁聿,眼底卻漸漸沒了他身影。
“好。奴,陸斜多謝殿下照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