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晚收了收嘴角,煞有介事的提問着:“剛才說的真是你?”
正主倒是努了努嘴,把面前的空杯子推了一下,歪着頭也沒回答。見她沒說話,樸晚低頭瞄了眼玻璃杯,識相的走進島台,拎了一瓶氣泡酒,另一隻手還掐着兩瓶氣泡水。
不說就不說,悶驢憋不出半個字...
用氣泡水續滿面前的空杯,她轉手又給自己倒了半杯酒,舉杯淺嘗酒氣。
普洛賽克酸度适中,酒體輕盈,氣泡細膩活躍,入口的酥麻感像一排細密的梅花針碾過舌尖;而那些生動跳躍的氣泡還會透着骨頭傳碰到耳膜,悄悄探聽,還能聽見小浪在耳骨深處呢喃。
口感還行,樸晚摸起瓶身,想看看是意大利哪個莊的。
“Chef,時間寶貴,我建議你現在開工。”程莫霄說着,扯了扯身上那件基礎款的淺灰色緞面襯衫,又順了一口水,從身後掏出了電腦和一沓資料。
文件厚的誇張,來對個菜單而已,不至于把辦公室都搬來吧?
樸晚笑着挪開酒杯:“什麼時間寶貴,和程館長的時間嗎?”她俯身伏案,身子微微前傾,随着淺淺的呼吸擡着下巴,目光順上了程莫霄的臉,對上了眼眸。
宛若要洞穿面前這幅軀殼般,樸晚又擡着嘴角緩緩啟唇:“那你可有點兒自信過頭了。”
聲如微風,不足以挑撥枝上的樹葉幾片。
卻拂地對方目光渙散。
送出的氣息裡,淡淡的酒精和濃度超标的暧昧融在一起,再配上那頭剛散開的大波浪和耷拉着的衣領。
這副姿态,比起現在,更适合出現在十一點之後荷爾蒙肆意泛濫的夜店裡。
去做烈火前的助燃劑。
“你喝多了。”程莫霄目光掃着面前的酒瓶,皺着眉頭,提了一口氣:“平時工作的時候你也喝酒?”
樸晚退了退身子,又抿了一口:“不...”
話剛出口,又被打斷。
“主廚我們先走了啊!”
“樸姐明天見!”
後廚的人結束清掃,三三兩兩的經過前廳,準備離開。
樸晚深呼吸,立刻調整坐姿,沉着嗓子一一點頭應着。
“好。”
冷厲,從容,又很老成。
也和剛剛判若兩人。
程莫霄平靜自持的臉上快速閃過了一絲不可置信,又輕笑了一聲,打開電腦。
“笑笑笑,笑什麼笑,名字叫莫霄就告訴你莫笑...”
語氣裡多了幾分調侃的味道,還有點被抓包的惱怒。
看程館長嘴角微揚在自己面前噼啪打字,樸晚也沒好意思繼續打擾下去,低頭揉搓着衣擺上不知道哪沾來的一抹紅,像是醬,又像是血,怪髒的。她向後挪了挪,抓起放在桌上剛被自己扯下的内領巾,扶着椅背緩緩起身。
程莫霄的目光随着她的身形慌忙擡了一下,定定注視着。
“盯這麼緊怕我跑啊?”
“第一次看你工作,蠻…奇妙的。”
“切,少來。” 說着樸晚便頭也不回的去了更衣室。
不着調的台詞,前言不搭後語的,更像是沒話找話。
她壓根兒就沒見着自己工作,況且措辭也是磕磕巴巴的。
來談工作,沒什麼問題。
可這麼東扯西拉的,就反常了。
樸晚站在鏡子前,手上解着另一排扣子,呼吸緊了一拍,胸口也跟着不自覺的跟着起伏了下。
記憶裡,程莫霄不是這樣的。
在她的詞典裡,隻有工作和拒絕話術,五五開。
除了工作,她還準備了一萬個理由,悉數用來拒絕所有人,好意也好,幫忙也罷,哪怕程莫霄真的需要,也不會去接受。
當然這個所有人的範圍中,也包括自己。
在這一點上,樸晚之前還偷偷懷疑過她是不是邊緣人,不好相處,不合群。
甚至像花園裡最離經叛道的花。
然而人人都喜歡的,樸晚壓根不稀罕,越是像程莫霄這樣格格不入,自己越是心癢,想把她摘回家。
就這麼靠着自己堅持不懈地上趕子,幾年下來同居了,戀愛了,甚至結婚了。
然後,也離開了。
樸晚就這麼又自己哄了自己六年。
六年間發生太多事情,爬上去又跌下來的,老疤帶着新傷,她也不太想回憶,套上駝色毛衣,照了照鏡子。
看着還挺乖的。
就手把換下來的廚師服丢進髒衣籃,關上門邊走邊撥弄着一頭卷發。
好在這一次見面,沒有上次緊張狼狽。
...
再度回座,杯子被收走了,換成了一杯帶青檸的氣泡水。
不用猜也知道是誰的手筆。
可桌上的不是餐廳的水杯,是自己大價錢從海外淘回來的手工威士忌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