瀕死感當前,求生的渴望便愈發熾烈。
許是程莫霄也顧及自己傷了腳,才跟着一路前攀...
接着就是那句樸晚聽着近乎詭異的「對不起」。
等等,明明是自己挑起的火,程館長為什麼要道歉?
為什麼為什麼?
啊...好想知道。
樸晚甚至期待程莫霄此刻要是能潇灑點就好了,像影視劇裡演的那樣點根煙;抑或是像從前一樣清醒抽身,這樣就可以留自己揣測得大膽一些。
在程館長的台本裡安個灑脫的人設關鍵詞,給「對不起」之後安排一句「今晚一切不過是逢場作戲」的浪子發言...
除此之外,樸晚實在想不出這莫名其妙的道歉還能出于什麼目的。
可眼角清晰的涼意讓她霎時多了幾分腼腆滞塞在肺腑,樸晚一時找不到該向哪兒賒點開口提問的勇氣。
她隻得努力平穩呼吸,稍稍歪頭避免去和今夜另一位女嘉賓對視。
一秒,兩秒,竟是秒秒不自在。
抑在眼框那半滴方才沒落盡的淚終是沖開桎梏,輕悠悠地從眼頭那側滑出來。
樸晚不想去管,依舊沉浸在自己繞不清的疑問裡。
到底什麼情況嘛...
室溫悄然蒸騰。
在那滴不明所以的眼淚前,女嘉賓已經有了自亂陣腳的架勢。
閑在樸晚身側的指節稍遞,程莫霄施了幾分氣力,随即将十指松松鎖在一起。
她太過清楚自己此刻的狀态,理智越是回籠,越是能扯出翻腸攪肚的悔意。
再摻和些羞意和情意進去,反而混合出一杯不是滋味,又空前未有的竊喜。
她偷着将這杯竊喜飲盡。
辛辣,酸麻,鹹澀...
意料之中的難喝。
程莫霄覺得自己割裂極了,不僅被這段中途暫停的感情惹得心醉魂迷,又同時完全推翻過去的自己,簡直是...
蠢。
蠢到家。
她壓根就放不下樸晚,亦放不下交錯縱橫的幾年,這裡那裡,都是自欺欺人的證據。
再加上有了那次樸晚在自己面前的失态嚎啕,這份淚眼漣漣就更讓程莫霄挂慮。
本想着用這份确認底氣作加持,問出口反而能輕松些,沒想到會中途偶遇對方同樣的不解心思。
“為什麼要哭?”
“你對不起幹嘛?”
雙份唐突疊在一起,兩人難免會為這份來路不明的默契發笑。
程莫霄倒是很會秉持公平,征答索解之前率先回應了對方的問題。
“我會感覺自己很差勁。”
苛責中揚灑着些品不透的哀怨,滲着涼意的面陳和呼出的熱氣纏在一起,一時間讓樸晚無從辨清情緒。
相反的,她竟奇妙地生出種萬物有靈的慨歎。
縱然這靜湖不動,無波無瀾,卻是月光下萬分悒郁。
樸晚好心想開口安慰她兩句。
“怎麼會?一點兒都不差勁呀!”言辭間帶着無意識的親近,她打起精神又仔細搜刮了一番贊詞,“你很厲害的!真的...”
樸晚把話遞得急匆匆,熱騰騰,似是為了證明字句的真實性,又同時不顧脫口的因果關系。
也忘了考慮自己正被這人箍在懷裡。
“厲害?”
程莫霄不曉得是不是自己會錯了意,在理解樸晚這件事上她總是遲鈍,尤其是在這摸門不着的搭話面前,自己會下意識地把眼淚與之聯系起來。
好像也能扯出千絲萬縷的幹系。
“惹哭你了?”說者視線柔膩,眉宇間生了惑人的笑意,她暫且把自責撂在一旁,又以一聲意味深長的鼻音反問,“嗯?”
這摸不着頭腦的半句,究竟是下一個問題還是上份回答的未完待續?
樸晚卻逐漸從一言半字裡後覺到幾分微弱的聯系。
“壞死了你!”
她聽懂了,這分明就是在打趣!
羞惱湧上心頭,樸晚扔不出什麼有殺傷力的糙話,即便語氣故意顯兇,聽着也還像是調弄餘溫。
還不夠,她掙脫開被扣握的手指,随即又虛虛一拳砸在那人側撐的手臂肌肉上,抽回視線徹底别過臉去。
“所以是咯?”程莫霄懶着聲,漫不經意地将猜測落實。
是嗎?
是吧...
樸晚既沒回答,也不敢去正視那雙平和的眼睛。
不可方物,讓人心顫。
就着共處一室的月光,自己竟然怯懦到面紅耳赤。
江芥也好,韓鷗也好,哪怕一路上見到形形色色的全部過客都好,還從來沒能在誰面前這樣無端被動過。
從未,從未。
怎麼會?
她都奔三的人了,甚至可以在這份慌張中找到十幾歲那時初見程莫霄的心境。
兵荒馬亂,潰不成軍。
樸晚現在終于可以笃定。
這份存續在長久舊時光裡的心情,就是喜歡本身。
好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