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吞皮薄透亮,勾出的餡料輪廓飽滿,掐邊褶皺也不厚實,賣相極佳;湯頭不油不膩,恰到好處。
“剛才說要給你煮小馄饨的...”
“擔待一下,我家常年彈盡糧絕。”
程莫霄對着推來的碗毫無防備,爾後輕笑着舀了其中一顆,将之安放在小碟上,掐着勺子沿餡料仔細地剝去一圈外皮。
“一個雲吞還要去皮?上次吃也沒見你這麼挑...”樸晚嘴上數落着,心下一軟,伸過湯匙将雲吞皮代她剝掉,将餡料喂到對方嘴邊。
勺子停在面前,程莫霄的表情又随之一頓。
說不上是該誇樸晚康複能力驚人,還是說她精于掩飾,習慣這樣不讓人為她操心。
下午時候還哭得像個淚人,頗有天塌下來的意欲,這才過了多久...
“張嘴呀,我舉半天早就不燙了...”
程莫霄眉頭後知後覺地緊了緊,思緒還逗留在先前的疑慮裡,唇齒一動,将勺中的餡料輕輕銜下。
她看見樸晚低低地笑了下,故意讨嫌地擠兌了一句,“嫌棄别吃啊?”
“沒有嫌棄。”
别過對方關切投來的視線,程莫霄垂着眼用湯匙攪了攪肉圓,輕飄飄地應了聲,“是我今天出門沒帶過敏藥。”
樸晚被這一句敲得頭皮發緊。
她突然記起程莫霄麸質過敏這茬,可明明...
明明生日那天一早也是吃了同樣的東西。
疑惑一經發散,她很快自己給出了答案。
是過敏藥。
上次是程莫霄飯後吃了過敏藥。
這次對方說沒帶。
樸晚瞬感無比自責...
不知是為了追求「同甘共苦」的公平,還是出于歉意考慮,接下來的大半碗,樸晚也盡數将雲吞皮卸下,僅是敷衍地嚼了幾口内餡。
春日的早晚溫差明顯,湯水雖然溫熱,卻沒有讓人感到絲毫暖意。
一碗雲吞就把樸晚吃得心不在焉的。
她同樣也對這種隻給結果的交流方式喜歡不起來。
...
“這兒離你家也不近,不如...今晚就到我家湊合一下怎麼樣?”
“反正你明早也不用去店裡,這麼晚我再開車送你,一來一回也太麻煩了。”
程莫霄将理由前後都堵得嚴實,維持着語調的平穩,扯緊安全帶謹慎地試探對方态度。
她當然能察覺到對方堅強過頭緻使來的「割裂感」,人前盡态極妍,獨處時才敢展現脆弱。
再加上樸晚一向有清算人情債的習慣,定不會在已經表達了困擾的情況下再唱反調...
“别了吧,要是麻煩的話,你把我在前面路邊放下來,我打個車回去就行。”
“現在軟件打車都是随叫随到,可方便了。”
樸晚...拒絕了?
見提議被反駁回來,程莫霄幾乎是立刻又銜接上一個問句。
“嗯?怎麼了?”
“我的意思是,你明天還有什麼安排嗎?”
補充的内容似乎有些刻意,司機回答之後便沒有再繼續說話,把心思專注在開車上。
“你家不是還住着别人...”
白日倉促,樸晚還沒來得及細看對方的裝修和布局,雖說沒找到所謂的樓梯,可聽屋主的意思,樓上應該還住着一位。
此外,除了門鈴的聲音,她沒有太多印象。
門鈴...
她不明所以地又打了個冷顫。
“空調涼嗎?”駕駛位将手背擱在出風口探着風力,随後無比自然地握了握樸晚的手,再将溫度旋鈕朝紅色區域轉動了一格。
樸晚将這些動作一一看在眼裡,莫名地,心跳似是漏了半拍。
“那我要換洗的衣服也沒帶...”
“換洗的衣服和一次性用品我家都有,還有...”程莫霄聲線終于輕快,“家裡平時隻有我一個人在住,你可别吓我...”
“啊?那你今天說什麼住樓上——”
“你說程莫霖啊,她就是我姐姐,房子買在我樓上一層。”司機開了轉向燈,蘸着迎路兩側的路燈昏光,臉上笑意愈發明顯。
“我倆是互相叫習慣了才直接說樓上樓下,實際應該是上下兩戶。”
樸晚長長地哦了一句,繼而又補充着站不住腳的理由。
“...那我,我也沒帶護膚品。”
又開始了。
“日常護膚用品家裡都有,沒有的話我去樓上給你敲門要。”
“...”
對方擡出的借口非常生硬,而自己給出的解決方案又直接得有些簡單粗暴。
程莫霄一路應着那些近乎找茬的需求,拽上手刹,她才意識到好像又替樸晚做了決定。
不過這種決定嘛...
做了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