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的事情一茬接一茬,件件都堪稱「精彩」,以至于樸晚複盤下來不免情緒跟着再次緊繃。
不知是認床還是純粹失眠,她眼下既無意阖眼,也難尋困意,白天突如其來的急迫感已然消弭大半,可她自覺心尖上仿若有隻長着人臉的蒼蠅在搓手。
癢意甚吵,無從讓人安心。
樸晚對自己有時沒那麼悲憫。
她會剖開自己的内裡,以一種超然的視角去審視,去窺伺那隻落在心腔暗處的蒼蠅,再無可避免地被人面蒼蠅的模樣惡心到。
不适感虛增。
“怎麼呢?睡不習慣嗎?”聲音同屋同床不共枕,遠遠詢了一句。
身下的床是加寬款式,懂行的人可能會根據房間的比例來解釋特殊尺寸的合理性,像樸晚這種完全沒這方面造詣的,進來第一眼還以為程莫霄要在這疆域上稱王稱帝了。
床大,兩人之間也沒刻意湊近。
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
“我在琢磨,要是拒絕的話我應該怎麼說。”樸晚清了清嗓子,極為小心地翻了個身,侃侃道,“現在就得想好,萬一臨場發揮我不小心卡殼的話,也太掉價了。”
睡衣雖是絲料,可還是沒法抹去翻身的聲音。
“你說「不好意思,我沒興趣」不就行了?”程莫霄官裡官氣地又應上一句。
“不想有瓜葛就當面拒絕得狠一點,别給她留念想就行。”
以程館長平日裡的的處事論,自然是不會把事做絕,左右逢源才能留得一線,這種程度的拒絕,已是明擺着沒戲的程度。
笑着說「不行」,雖說結論上是不行,可面上還笑着不是?
自己哪學得來...
她以屈肘為枕,側身墊了墊頭,片刻遲緩道,“那可不成,這兩句半也太簡單了。”
“拒絕還能有多複雜,你難不成還要寫篇小作文給她?”
“也沒什麼必要,但我在想如果一開始是你拿着清水的合同來找我,我要怎麼做。”
“怎麼做?”話題一下子扯到自己身上,程莫霄困意盡失,也側過身來。
樸晚不自覺地撇了撇嘴:“我可能會當着你的面,在最後一頁簽上「沒門」倆字。”
“畢竟不管怎麼看,都有點兒趁着我倒黴時候來火上澆油的意思。”
如果程莫霄打從開始就拎着合同自己來「喂飯」,她保不齊真的會腦子一熱,為了洩憤當面把合同撕個精光,再一路反骨到底,屆時指不定兩方關系鬧得有多難看。
“而且我當時是真的想違約,不能借清水宣傳我自己就算了,還不能給「合作方鳴謝」的曝光位置...怎麼說我都虧得慌。”
“那你為什麼還接,違約掉我又不會把你怎麼樣...”程莫霄話音一拔,不解之意更甚。
“合同簽都簽了,總要有契約精神吧...再說了我也不想賠給誰違約金。”樸晚按下蠢蠢欲動的失落,又說。
“夜露那個門面是我買房之後才盤下來的,之前房主說,如果我接手就把那批九八新的設備打包給我,如果是純租的話,她就把機器自己處理掉回血,我當時尋思買下來正好還能把裝修時間省了...
“誰成想一個門面就快把我卡掏空了,那我總不能傻到還要再跟真金白銀過不去吧?我當時是真又缺錢又缺根杆,孰輕孰重還是拎得清的...
“不過說來說去,這隻是其中一部分原因,還有一個别的——”樸晚話說一半,蓦地刹停。
程莫霄聽着千回百轉的理由,心裡有些不是滋味,随口順着她的話跟了句,“什麼原因?”
“年底那個是三方合同,你們清水隻是場地方,再有話語權也不會拿我怎麼樣,但你——”
“你不一樣,你真真就一奸商,錢少事多還難講話,規矩一大堆...”樸晚自知這樣夾帶私貨頗有些無理,隻好淺聲快言快語,“還有一上來就這不行那不行,光知道兇我...”
爾後話鋒一轉,又說:“所以我想好了另一個解決法子。”
“什麼法子?”
“我要學你,你是奸商,我做惡人。”
“夜露樓上還有兩層空着呢,夏天快到了,那露台修整修整說不準以後晚市用得上,一直這麼空着我也覺得怪可惜的。”
程莫霄強跟上她無比跳躍的思維,理着話茬這才接了句。
“那所以呢?”
“所以如果真的有人上門來談合同,我不僅要給夜露坐地起價,還要在合同裡加附加條件。”
“你想怎麼加,我聽聽?”
樸晚心一橫:“惡心錢也是錢,有些惡心錢擺在那,它就擺明了是給惡人賺。”
這就是順水推舟,合理利用...資源。
一錢不落虛空地。
“我要加場地方鳴謝,還有...”
“飛行嘉賓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