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到淚痕泛涼不自知,久到氧氣稀缺,久到抻着身子幾乎忘記呼吸,那股侵略的力道似是要把人嵌入肌骨般,越勾越緊。
半醉半醒,和半跪着的這位。
然而樸晚還攥着剛才程莫霄塞給自己的門鈴。
她當然還沒法直面這小東西,一枚半掌大的按鈕,表面貼合手指的弧面設計還透着摩挲過的溫熱。
像餘琛所說,“面對”是一個很彈性靈活的管道,挑狀态,看心情,既可以把水增壓到最大,也可以反旋将水閥關閉。
偶爾回避也是一種可取的策略。
要麼自己躲好,待門外肆虐的狂風驟雨自行離去,要麼...
要麼和接吻的人一起。
讓這怪雨盲風為她奏鳴。
叮咚——
...
樸晚一瞬間的勇敢需要提前全方位做好鋪墊,即便隻略有轉變迹象,卻也無疑是個好兆頭。
可門鈴聲引發連鎖反應照舊會牽扯出肌肉記憶,這部分借用餘琛的話來說,松弦要講究「輕攏慢撚」,急不得。
店裡休息日經營倒是沒什麼新鮮事,除去和王姗簽了份場地合同,再就是聽說MNF也加進來了。
不清楚其中如何參了一大腳,最後居然是品牌冠名。
溫彥給的理由是,價值投資。
既然樸晚是她手裡最有價值的牌,那就一定要讓她發揮最大的潛力,把經濟效益做給母公司看。
新官上任,頭三把火還是要燒得漂亮些。
因此節目不僅應MNF品牌方的要求加了花式口播,也順水推舟讓樸晚同時擔任起品牌IP代表官,于是乎,她一躍升級成了限時小酒館的...
餐廳經理。
經營自家餐廳和經營滿足大家幻想中的餐廳是兩碼事。
無論是熒幕前還是熒幕後,諸多瑣碎事務已經讓人頭大,更何況節目是半劇本模式,固定的流程都已事先規劃好,其餘部分節目組隻給了大緻走向,主打一個「随機應變」。
制作團隊給出的說法是,梗和笑點不能安插得太密集生硬,讓嘉賓随性發揮反而效果更好。
樸晚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自從有了溫彥和MNF這層關系,她先前為了要鏡頭折騰的一大圈動作,算是徹底坐實了都是些“瞎忙活”。
合同已經按期簽死,鏡頭隻多不少,起初就是個場地租賃,現在改來改去成了自己也榮升成其中一位常駐嘉賓。
而料理類綜藝對賣相和技巧有非常客觀的硬性要求,關于菜譜的相關“可行性”的部分,節目組沒有聘請外部顧問,這部分自然就交給了比行家還要行家的樸晚。
盡管制作方按照市價對額外部分的費用進行了補充,可她還是自覺有種難以名狀的便宜。
從一開始的隻談租金,到現在身兼數職,三頭六臂。
這如何不是一種全新的玩脫方式...
更惡心的是,自己居然還要和MetroE裝模作樣同演那麼多場「和睦經營」...
樸晚打心底裡最最最膈應這事。
嗡嗡——
手機兩震,台本文檔已經先行送來了。
的确是半劇本,好多個位置都隻留「待定」。
雖說台本是後話,但眼下她也沒好到哪兒去。
從單人聊天到被拉進群,再到未讀小紅點逐漸從1爬到45,樸晚凝視聊天列表良久,随機點開一個幸運群聊加入。
除此之外,還加了好多好多群,好多好多人。
MNF品牌推進有她,夜露場地方有她,嘉賓出演有她,物料供應對接還有她...
一會兒水電規格搞不定過來吵吵嚷嚷,一會兒台本概述開會提前八小時就開催,再一會兒彩排走景又過來商量日期。
這些天的微信電話就沒斷過...
甚至樸晚大半夜都要從某人懷裡爬起來,摸着手機去回那些提到自己名字的“加急”消息。
急急急,到底有多急?
煩死了。
就職業而言自己這行太特殊,夜露的業務也才剛見起色,事情一股腦兒臨到頭上,此時突然權利下放也未免太倉促;再者說,即便這招能緩解一時壓力,可問來問去,各類拿不準的問題還不是又會彙總回自己頭上?
樸晚靠在沙發上身子一倒,開始回溯自己當初為什麼想要執意出這口惡氣。
氣還沒撒明白,現在MNF也摻和進來,個中利害逐漸複雜,連退路都成了隻能在腦子裡偷偷假設的“自我安慰”。
假設的時候,可千萬不能忘了要加上“如果”兩個字...
「如果可以違約的話——」
程館長說她來出違約金。
一想到這兒,樸晚便忍不住斂鋒藏銳,眉眼也徹底軟下來,用視線梭巡另一位的身影。
在忙,忙着洗水果。
她壓根兒就不需要誰來準備違約金,反而是程莫霄這份站在自己身後的切實感...
讓人無比安心。
燈光也舒适。
樸晚迅速摘了摘心情,在最近聊天的頁面翻了好半天才找到江芥,兩人聊天的最後還停在對面發來的問句,自己空着幾個小時沒給下文。
她稍稍歪頭,伸手極随意地抓了顆洗好的櫻桃,又引用先前的對話簡明扼要地應一句。
【沒看。】
是早些時候江芥問她有沒有看熱搜,許是彼時消息繁多,樸晚就沒細瞧手機,現在嘛...
現在即便是看到了,她也不想分出心思多理。
近期沒什麼重大社會性新聞,能排進熱搜的詞條大多是些和生活相去萬裡的大政。
前排還經常有不認識的人名綴以刻意打磨過的形容詞,躺在一張下拉列表裡,再根據熱度數值被排出一二三四...
連存在感都要按着量化指标來。
非常,非常無聊。
對方似是不在乎她回了什麼,轉頭又續上前話:【地鐵哥更新微博了。】
樸晚心口一縮,卻沒來由地隻跟了個激靈。
地鐵哥...
MetroE?
【愛發就發,關我屁事。】
消息一回完她便咔哒将手機熄屏,留着還在輸入途中的回信在鎖屏上看。
如果少,就瞄個大概;如果長...
嗡嗡——
鎖屏又被消息沖亮。
江芥:【那哥們下午玩緻敬呢,複刻修羅廚房裡的菜。】
修羅廚房?
早些年自己當過評委的那個?
疑窦頗多,她迅速劃開手機朝對話框裡回扔了好多個問号...
互聯網近乎透明,不僅IP暴露地理位置,連登錄時間也被記錄得分秒清楚;數字世界的看客更是最喜拎着放大鏡,借由蛛絲馬迹試圖把屏幕之外的“真實形象”拼湊出來。
既能揭示細節,亦能聚光引火,放大鏡可真是個妙物...
經此一慮,樸晚立刻遏制住了想重新下載軟件的沖動,轉頭将注意力撇給程莫霄。
印象裡清水官方賬号關注的都是些大差不差的認證機構,館長從始至終都保持低調,既然沒有公開現身過,那就自然不會有人關注程莫霄私人賬号的登錄活動...
“程莫霄,微博借我用一下呗。”
但私人賬号總歸有層隐私的屬性在,先前詢問未經太多思考有些過于想當然,剛說出口她就頓覺邏輯有點兒奇怪。
要不要再多解釋一下目的,要不要給自己的行為再澄清幾句...
“我...”
-我就是随口一提。
“給。”
程莫霄沒有猶豫,清清白白地就将手機交上來。
又在遞來的瞬間,順勢将手輕托在她的下巴前。
“嗯?”
“吐吧。”
回答給地無比自然。
定是這攝魂般的輕聲軟語本身就附帶蠱惑性,樸晚稍稍一愣,不自覺地湊身靠近了些,随後一粒小小的櫻桃核咻地墜在沒有墊紙巾的手心上。
待那顆晶潤的果核完完本本地出現在眼前,她咬了一下唇,有些失笑。
糟糕。
有類事情就是後勁兒大,越糾結越羞人,樸晚握着剛才交給自己的手機,霎時一陣沒來由地異樣感自尾椎攀着後心再撩撥着全身的神經。
她對程莫霄的平日靠近不以為然,反而對這種未經雕琢的下意識行為毫無招架。
伸也伸了,吐也吐了,接也接了,扔也扔了。
心跳...
樸晚偏過頭去,将唇輕悠悠地貼在程莫霄的側臉。
亂也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