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晚也撐着那根裝飾用途的支撐跟着下車。
像是為了做實什麼苦楚人設。
被撞見這種事,說大不算嚴重,說小也談不上無關緊要。
她可沒少聽說因為見家長鬧出幾方都不愉快的這樣那樣,雖不清楚程館長家裡态度如何,萬一局面不受控,自己至少還能靠傷殘這一層buff替程莫霄擋一擋...
更何況,彼時春節的那段記憶于她并不算愉快。
“我和莫霖約了晚飯時間...”男人雖是父親的年齡,卻無半分龍鐘之态,反顯謙沖,身着伯爵夾克,下搭筒褲休閑鞋,一身裝扮在商務之中透露出幾分實用主義。
爾後他低眼瞧表,松落又補,“今天也順便把拜托給你的兩盆蘭花拿回去...”
見程莫霄忙活不答,男人微微側目,含蓄笑意,将話題轉向繞車半圈過來的樸晚,“你就是小樸吧?”
樸晚翹了翹嘴角,立刻擺出一副禮貌乖巧,“嗯對,程叔叔好...”
“吃飯了沒?要不留下一起吃個飯,晚點兒讓司機送你回去...?”
男人似是驗證自己的說法,擡手指了指不遠處一輛還沒熄火的商務用車,其外觀黑銀,風格内斂,和自己剛跳下來的這輛大騷包完全是兩個極端。
樸晚對着邀請有點兒兩難,暫且不清楚程莫霄把二人關系講清到哪一層,承也不好,拒也不便,餘光瞥見那人還在收拾,出于對長輩的尊重,她沒過多猶豫,乖順承下,“也好,那麻煩叔叔了...”
既然是做客身份,搭車回去也不是不行。
事已應好,樸晚才似有急切地朝車後探頭一瞧,視線中途卻狀似無意地掠過主駕駛位的窗膜,表面是做做樣子在确認程莫霄收拾完沒有,實際是在心裡默默地評估這層薄薄的隔離到底夠不夠隐秘。
完蛋,貌似不太夠。
啊這...
“...她現在跟我住一起,晚上不需要送回去。”哪想程館長整理的速度異常快,未幾便聽她阖上皮卡後鬥,抱着箱子踱過來橫插一句。
男人笑容溫雅,聞言便不再多說什麼。
樸晚平時思慮一向自如,今天卻手腳都畏縮,比起偷做完壞事的那份忐忑,她更拿捏不好面對對方家長時的分寸。
畢竟印象裡程館長有交代過,父母雖離異多年,關系卻不緊張——
這個「不緊張」。
既沒有想象中的劍拔弩張,也沒有影視劇離婚後形同陌路的橋段,反而各個知禮守矩,一屋子...
有交流,有接觸,同時也隔着淡淡的距離。
程莫霖對男人的到訪無多起伏情緒,轉頭和另一位話也不多的洗菜好手會師,男人擺出一副笑溫溫的掌勺架勢,程允安安靜靜,在面前起碼上千塊的拼片堆裡扒拉着下一塊契合圖案。
忙裡忙外都不像有樸晚什麼事。
廚房裡的幾位執意讓她坐着休養,程莫霄也額外叮囑過她不用擔心,什麼都不需要忙活,可這麼幹坐着實在有些過意不去。
樸晚思忖片刻,也去洗了洗手。
“不是說你坐着就好?”女嘉賓并未擡眼,像是對來人的動作早有預判。
往常都是證明自己仍需撐杖,如今卻是要極力證明自己已無大礙。
她壓了壓聲音,跟着邊沾濕米紙皮邊遞悄悄話,“我有點兒不好意思——”
也難怪樸晚會有這個反應。
席間一家人保持着近乎詭異的得體禮節,除了餐具輕碰的聲響外幾乎聽不見其他動靜 ,甚至連咀嚼聲都幾乎被壓制到了最低,樸晚一度覺得飯桌拘謹到有口氣喘不勻。
雖然提倡食不言寝不語,但這吃飯氣氛也太微妙了點兒,那句話怎麼說得來着...
君子之交淡如水。
合着一桌白開水交情。
不過菜品倒是可圈可點。
冬瓜薏米粥,素米紙卷,枸杞嫩豆腐,桑葉蒸雞,涼拌菇,百合清炒西蘭花,盡是些簡單卻好味的家常菜。
粥品黏稠适中,口感溫潤,米紙卷外層微帶韌性,内裡蔬菜脆嫩,咬下去層次感極強;豆腐清甜細嫩,涼拌爽口開胃有嚼勁,小炒菜色鮮豔,而這一桌當中最讓樸晚驚喜的,當屬桑葉蒸雞。
草本植物的香氣已經完全滲透到雞肉裡,蒸制的方式極大程度地保留了肉香,而桑葉的微苦風味與雞肉的鮮亮搭配得恰到好處,清香中裹挾着鮮嫩,甚至就連雞皮也去得幹淨,從視覺上有效避免了油膩感。
能看出在整體膽固醇不高的同時,還特意避開了含麸質的食材。
此外,菜肴哪怕是以素食為主,卻能勝在用料缤紛,甘口多于鹹口,連程允都吃得非常開心。
算是把人人都照顧到了。
直到晚餐接近尾聲,席間才開始有了些活絡話題。
“我平常吃喝清淡,小樸要是吃不習慣,讓霄霄出門去給你打包...”
“現在都用外賣,手機下個單什麼都能送過來。”
程莫霄随口續上,程康笑意溫和,等她完全講完才不緊不慢地反駁一句,“那我怎麼從來沒聽說江之府開外賣啊。”
江之府開在私人馬球俱樂部裡,儲值門檻極高不說,且不接待俱樂部會員以外的食客造訪堂食,更遑論提供外賣服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