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廚房出來,前廳幾位已經把采購回來的食材分門别類地攤成幾小堆。
李訇利帶回的菜籃子比預期輕了不少,不知是因為分得的資金不夠還是李哥包袱太重,除了些常見到不能再常見的蘿蔔番茄,就隻買多了些一煮就塌的綠葉菜。
更紮眼的是,菜品表皮幹淨得不像話不說,就連印着超市名的紮捆專用膠帶都忘了撕。
樸晚一目十行,快眼略過。
算了...
她懶得費口舌計較這籃搭不成什麼菜單的素菜,也數不清從一早到現在安慰自己多少次,跟着鏡頭動線直接快進到最後一組。
幹調組的實際采買項目雜得可觀,可惜錢更是隻有零頭。
徐清扁扁嘴,将幾包調料略微歸攏,最後想起什麼似的一拍大腿,從馬休的後帽兜裡掏出一袋月桂葉。
她們出門時忘了自帶購物袋,為了這點零七零八的采買,撿了個紙箱捧了一路。
燒烤炭油竹簽網架,有了;米粉澱粉胡椒粉,拿了;雞蛋鴨蛋鹌鹑蛋,買了;芥末菜精鹽巴幹海帶,夠了;辣椒食醋醬油料酒,也帶了...
然後,沒了。
這就沒了?
樸晚大事不妙地蹙了蹙眉,重新在采購品間遊移審視了一遍,最後目光歇在被膠帶捆在一起的鹽上。
兩包。
徐清平時控制身材的手段得頗為“極端”,水煮加鹽一鍋出,調味用料也甚是單一,八成這會兒還沒意識到究竟少了什麼。
果不其然——
“買一送一。”她看着還是有點初見時的拘謹,興許是工作狀态下的樸晚氣場無端淩人,徐清攥了攥拇指,又趕忙認認真真地解釋上一句,“買一包細鹽,贈一包粗鹽,劃算...”
說不上是這姑娘是真忘了這茬,還是她平時的飲食太習慣清湯寡水,現在哪是說劃不劃算的時候?
油呢?
豆油菜油橄榄油,再不濟順手帶塊黃油也行啊?
樸晚瞬間有些哭笑不得。
亂七八糟,壓根兒湊不齊一桌。
這哪是出師不利,根本是天崩開局...
她剛細琢磨該如何簡單解決面前這仨瓜倆棗,餘光正好就瞥見李訇利從廚房裡慢吞吞地晃悠出來。
像是老大爺遛彎碰巧路過,又吊兒郎當地朝這邊瞥了一眼,帶多點巡查打量的意思。
好家夥,這位爺是真不把任何人放眼裡。
妥妥一遊離凡塵的世外高人。
樸晚眼神微沉,心底霎時泛起一陣無名火。
敢情風光無限的都是嘉賓,零零碎碎全都歸她收拾。
“...先把要緊的定下來。”為了不把厭惡的情緒表露得太明顯,她快了快語氣,佯裝憂心地看向桌上的食材,開口道。
“今天時間緊,咱們先把菜單編出來拿去打印。”
有經理這一句,幾位沒什麼實操經驗的嘉賓立刻湊近圍了一圈,東一句西一句地出主意。
廚房從來不是靠一人支撐運轉,合作更非獨角戲,極少有像樸晚平日一個人幾乎扛起全局的做派。
她自知沒必要在這大展拳腳,降些自己的存在感,把鏡頭重心勻出去。
好在這部分人人參與得都挺積極,當下條件受限,沒現成的油可用,能選的路子屈指可數,讓讨論少了不少枝節橫生的可能。
局限恰恰成了此刻的助力。
至于節目組方面尚且人道,似乎沒指望嘉賓能頭天立刻進入狀态,于是首日的營業指标給得形同虛設,隻拉到盈虧線,大家暫時不必為業績發愁。
經舉手表決過後,幾位不出意外地定下用「燒烤大排檔」做當晚的菜單主題。
而油的問題,對樸晚來說倒也不是無解。
一來鲭魚脂肪含量比較高,煎烤足夠析出自身油脂;二來她買肉時帶多一條五花,把中間肥膩的部分剔一剔,用最簡單的方法現煉一小碗葷油,救急應該不是問題。
又不是真的經營,和和美美,把今晚的拍攝任務對付到收工就行...
思路一旦理順,樸晚也終于得以片刻清爽。
串簽子,總不會出岔子吧?
雖說她對李訇利微詞頗豐,但好歹也是對人不對菜,那一筐采買回來的素菜裡還真有适合燒烤的品類,茄子,菇類,土豆,甚至還有一小顆娃娃菜。
可以了。
洗菜,燙簽,成串。
不得不說,出借廚房是一樁風險很大的交易,即便早先備料區被一應清理幹淨,爐火也臨時換成了移動爐竈,可樸晚還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盯緊每一個操作是否合規。
幾個人開工前規規矩矩地把手洗了又洗,到這裡一切還算順利。
接下來,是葷品。
經昨晚一試,她便清楚其實這些嘉賓的廚房經驗并不及看上去得多,所以樸晚早上特意多捎了一小把成品串以防現場手忙腳亂。
可畢竟自己是從事餐飲行業,在鏡頭前堂而皇之地用半加工和自毀名聲無異,所以其餘部分她還是本着原材料采購,稱了不少散肉。
現在還不到中午,時間尚且充裕。
除去紅肉串簽,就隻剩下海鮮和煉油兩大項。
徐清和鄭知周兩名“小工”在對面忙着牛羊肉流水線,面前成品歸理得很是齊整,一個切,一個挑,串得正在興味上,效率奇佳。
基礎處理有人分擔,那主要食材自然該落給大廚“秀”一番技術。
好歹同廚房的這位也立着廚男人設,單看微博排面,都快把賬号營銷成線上食堂了,可樸晚思忖片刻,還是有點不放心,硬是耐着性子先将生魚台四周又收拾了一遍,随後才端出一大隻料理碗,不僅盛了滿滿的冰水,其中還泡着一條通身泛白的烏賊。
須腳完好,耳鳍對稱,看着品相不賴。
她将碗朝台上一擱,又職業習慣般,緊接着在砧闆一側井然碼出幾隻幹淨的空碗,表情暫時沒有太多起伏。
烏賊這東西,無非是從外到裡一層層去膜切割,該扔的扔,該留的留,也不存在什麼太麻煩的步驟。
按理說,這步完全可以交出去。
“分切的活兒給你,可以嗎?”
這是樸晚和李訇利的第二句正式交流。
鏡頭當前不比真實經營,話術講究分寸,她話裡話外聽着連商帶量,一半分工安排,一半征詢意見,前後都留足了餘地。
可以接,也可以現在随便找個借口拒,就像自己私下不喜鴿子血一樣,食材各有偏好,這沒什麼的。
反而李訇利冰着面色一副高冷模樣瞥了眼盆中物,“可以,我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