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前隻字未提過,為何今日要突然告訴我身世。”待小二哥退出去瑤禮才又道,“你不說,我與那所謂的親兄長便隻是不相幹的關系,你提來作甚。”
“他們此次來絡澤城便是為了将你接回般孟。”自然,他淨玉玦也是要跟去的,“不過太祈王竟是派了病怏怏的舟謙來,倒是出乎我意料了。”
瑤禮卻是不領情:“如今才想起來接我回去又何用。”
“除了王後與她貼身的宮奚,般孟上下皆是以為你已不在人世。”淨玉玦說得不輕不重,“太祈王一得知你還活着,便立刻派人出去尋了,若非我讓裳羽故意透露線索,隻怕還不知要何年何月才能找來。此事确不能怪他。”
“是你透露的線索?!”瑤禮錯愕不已。他實在不懂淨玉玦這般做的用意,“你早就知道他們要來接我回去?!你想讓我走?!”
淨玉玦未察他已是漸漸有了怒意,仍是漫不經心的模樣态度繼續道:“你在山宅裡待得太久,該是出去見見世面了。”
瑤禮猛然站起身來,大聲道:“你嫌棄我在你身邊待得太久攆我走?!”
“豈是攆,不過是送你回親人身邊恢複該有的身份。當年王——”
“你别想攆我走!”瑤禮大吼一聲打斷淨玉玦,早已沒了耐心聽他慢慢解釋,“我自認為從小還算懂事,從未給你添過大麻煩,也不曾讓你擔驚受怕過。你沒道理趕我走!”
淨玉玦皺了皺眉。以往哪裡見過瑤禮這般慷慨激昂的,總得來說還算是個處變不驚的小子,今日怎地忽然改了脾性還莫名其妙大發怒氣來?
“我适才也說,并非是要攆你走。”話音落了他轉念一琢磨,似乎的确有幾分攆的意思便又改了口道,“即便是攆你走,也并非是沒有道理。你是凡人,在山上待得越久,于你而言便越是不好。”
聽得他有此言語瑤禮當即抓起笥箧轉身便走,一路上大步向前任憑淨玉玦好說歹說皆是不搭理,氣沖沖回得山宅将笥箧随手朝院中一扔,徑直将自己反鎖在書樓裡誰喊都不應。淨玉玦哄了幾句不見成效便也惱了,憤憤坐進茶棚瞪着書樓的大門看。
滿院子的仙與妖啊哪裡見過這二位吵架,個個都定身無動作愣了半晌又面面相觑不知當如何,末了還是多年未與瑤禮蒙過面的玉銀兒因糕點吃得太多驚來一聲嗝才将眼下靜默無一聲的局面給打破。
“憐!”淨玉玦叫來憐指着書樓道,“你去哄。”
憐被叫得一怔,橫豎想不明白仙君為何偏偏指了自己去:“我?”
淨玉玦亦是心中滿腔怒火:“若連你都哄不好他,還有誰能哄得好?”
盡管憐并不以為自己的話能管用,可仙君吩咐哪能不應下呢,遂是遲疑了片刻與厭隗相視一眼後才往書樓去了。然而他上得台階敲響大門費盡幾番口舌裡頭皆是無聲應他,正束手無策進退兩難時,茶棚裡的淨玉玦總算是坐不住了。
他拍案起身閃現至書樓外,招招手示意憐退下後厲聲道:“好端端的你置氣作甚!”
便是連玉子兒玉銀兒也從未見這般發脾氣的仙君,更何況那些個小妖們,這廂全都遭吓得雙腿發軟早早就溜了。
“哪裡好端端了?”書樓中的瑤禮總算肯應話,卻依然是怒氣沖沖義憤填膺的态度,“自打那舟謙來,你便沒有好端端過!”
“臭小子,你究竟想要我如何做才滿意?!”
“你明明知道!”
“我不知道。”
“你這當神仙的連如此小事都不知道麼!”
淨玉玦聽得勃然大怒,一掌拍碎書樓走進去将瑤禮從地闆上拽起來,道:“我說了我不知道。”
側目看了看破碎成飛子的書樓,瑤禮驚訝于淨玉玦鬧出的動靜,随後别開臉心軟了下來:“我三番五次向你明言不想離開你還要攆我走。”
“不過是讓你回般孟與親人團聚,你何至于此?”
此一言出,本已稍事平息半分的火氣陡然又升,瑤禮甩開淨玉玦的手後退幾步難掩滿腹的委屈,張嘴剛要呵斥竟是不由得哽咽了一聲才道:“玉子兒他們都能待在你身邊,為何偏偏我就不能。沒道理。莫非你已然厭棄我。”
這回該是淨玉玦感到詫異了:“我豈會厭棄你。何況,叫你去般孟我又怎會不去。”話至此處他方才恍然大悟,“就為此事鬧脾氣?”
瑤禮怔怔的,擡起雙臂擋住臉藏起自己窘迫的模樣:“我以為你不願留我在身邊。”
“我幾時說過不願。”淨玉玦無奈歎口氣,上前來抓住瑤禮手臂用力掰開正欲曉之以理,豈料會見得他滿臉通紅皺眉垂目斜向旁處,便是一愣,手上力道不禁也松了許多。
自養他在身邊以來,即便如今瑤禮已是高過他一寸半的個頭,淨玉玦卻始終覺得他尚且是不谙世事的小娃子,此時仔細一瞧才發現,瑤禮竟也有了幾分大人的模樣了。
而細細算來,眼前的瑤禮正好是當年戚亭涵與他正式相見的年歲。
“你别看。”瑤禮又擡起手來擋着臉。
“嗯?哦。”淨玉玦收回神思放開瑤禮正色道,“同樣的錯我不會犯兩次,這回不論你将去往何處我都會跟着。”
“是因為天帝的懲罰?”答案幾乎已躍然心間,瑤禮不想聽淨玉玦親口承認便是連連擺手又道,“當我沒問,你不用回答。”
“不止。保護你的方法有許多,不必我時刻跟着。般孟至此于凡人而言有四年的腳程,于我卻是眨眼間,隻要循着我在你身上留下的仙氣,無論你身在何方我都能立刻找到。”他想說的并非是這些瘠義肥辭。淨玉玦搖搖頭,重新道,“你不在我眼皮子底下我不安心,難道這也要被說成天帝的懲罰麼?”
廢墟之外的小妖們目瞪口呆。柳之幽幽伸出五根手指,低聲道:“我押亭涵。”
臨香與輕彩聞言,便也齊齊伸出五根手指:“我也押亭涵。”
旁邊玉子兒聽得了,轉頭來新奇問道:“押亭涵作甚?”
那輕彩掩面嫣然一笑,細聲道:“玉子兒,你家仙君動凡心啦~”
玉子兒一愣,當即氣得咬牙切齒。他正打算去向淨玉玦告狀,而那些莫名挨了仙君一掌化作斷木碎渣懸浮半空的木闆磚瓦卻随着仙君的擡擡手指又再次複原成了一座樓,将跑去的玉子兒攔在了外頭。玉子兒急得拍門大喊,裡頭二位半點不搭理。
“難道這也要被說成天帝的懲罰麼?”
瑤禮用力搖頭藏着笑,末了道:“我答應你,回般孟。”
淨玉玦這才舒展眉心:“他們明日上山。”
“淨玉玦。”瑤禮叫住轉身要出樓去的仙君,沉默片刻才繼續道,“和我說說我爹……太祈王的事。”
尋思着說來話長,淨玉玦索性背靠書架席地而坐,又指了指自己身旁待得瑤禮也坐定後才道:“我與太祈王來往不多,隻偶爾從王後身邊的宮奚處聽幾句。至我抱走你時,太祈王有五子,長公子南乙、公子舟謙、子姬芙珞,過後是你——宗公子瑤禮。在你之後還有一位公子上衍,與舟謙乃是同母兄弟。你出生時太祈王十分歡喜,王後卻不盡然,整日擔憂你遭毒手。”
“你是說,有人要害我?”
“欲生善惡,善惡生悲喜。為求一寶,即便是神仙也會相互争上一争,更何況凡人呢。你兩歲時,在王後的安排下趁着夜裡大雨我将你抱回了浣甯山,太祈王乃至王宮中所有人皆以為你掉入河中已淹死。原本王後打擺脫王宮之後來尋你,隻可惜你五歲時她卻中毒身亡。你母後将你托付給我,是願你遠離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亦是願你做個尋常百姓家的孩子平安喜樂。”
“她知道你是神仙?”
淨玉玦搖搖頭:“我在王宮中是醫士的身份,也曾替舟謙解過毒。在得知王後身懷六甲後我才假扮凡人入了宮,機緣巧合成了每日問胎的醫士。許是你出生後我常去看望你,才博得她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