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于最高處,你才能庇佑自己在意之人,正如寡人此時庇佑你一般。”見瑤禮似乎總算有了動搖,太祈王忍下他看向淨玉玦的那一眼,繼續道。
“可……正是因為旁人以為我将立于最高處,才會沿路追殺百般陷害。”
“人人趨之若鹜的權勢财寶,你一人輕言不屑,便被揣度成這不過是你為了達成目的的詭計而遭遇誅殺。旁人眼中隻有成王敗寇萬人之上,看不見你所求的花好月圓。瑤禮,父王的意思,你可懂?”
“我明白……雖然明白,但我依然不想娶旁人。”
“你與莫強求之間,僅是因為娶了别的女子便無法維系?你二人的心意如此經不住風霜?”太祈王側目又問淨玉玦道,“瑤禮娶妻之後,你會棄他而去?”
“自然不會。”雖是有些聽不大懂太祈王的意思,淨玉玦仍是應道。
瑤禮看着淨玉玦,也道:“無論娶妻納妾多少人,我心中唯有莫強求。”
淨玉玦聽得一愣:“我?不是憐麼?”
“不是。”瑤禮無奈他總誤解,低聲重言道,“從來都不是。”
太祈王幹咳兩聲打斷他二位,話語間難掩對淨玉玦的嫌棄:“寡人作主替你與王後哥哥家的小女定下了親事,為了你二人能有命相守至白頭,必須成親。”
“母後哥哥家的小女,是我表妹?”瑤禮皺眉苦思良久終歸是應了,“人選可否由我自己來定?”
“你不滿意?”太祈王有些訝異,“你舅舅可是大将軍,手握重兵,将來能保你穩坐王位無人敢反。”
“但如此一來反倒樹大招風,興許還會連累舅舅一家。”瑤禮有自己的盤算,必不能去招惹沾親帶故且手握重權之人,“我原本便已是旁人眼中釘,更不能再大張旗鼓顯擺聲勢。不如韬光養晦,暗中慢慢培養勢力。”
仔細尋思了片刻太祈王才點頭應允:“都依你。寡人明日便讓人送花名冊來,你選個中意的。”
見太祈王答應,瑤禮拱手道:“多謝父王。”
太祈王隻單聲應了,随後看向淨玉玦端詳他神色半晌才又道:“你身為男子雖無法得個名分,但除此之外,寡人皆不再過問。望你克己守規,莫負了瑤禮的一片真心。”
此時淨玉玦越發是糊塗了,不知如何應話便隻向太祈王作了禮,待得太祈王又與瑤禮寒暄問候幾句離了長平宮,才倍感困惑問瑤禮道:“是你父王會錯了意,還是我會錯了意?你兒時明明思慕于憐,怎他卻說是我?”
瑤禮閉眼仰天竊歎一聲,停得半晌才牽着淨玉玦坐下:“你為何以為是憐?我從不曾親口說過思慕他,更不曾做出招人誤會之舉。”
淨玉玦若有所思道:“我記得你說過。”
“絕無可能。”瑤禮正色看向淨玉玦一字一句清晰道,生怕叫他聽岔了半個字,“我從小,唯一傾慕的隻有你,隻有淨玉玦。我不知你何故有此誤解,不過從今往後,你不會再有任何誤解的機會。還有一事我得先和你說清楚,時至今日我仍想與你一同回浣甯山,不問紅塵煩惱事。我答應太祈王成親是因為你想留下來照拂舟謙,而我之前對南乙下過狠手,若留下來定會讓他伺機報複,我不能被他傷着。至于我挑選的夫人,成親之前我會與她商榷立契。”
淨玉玦隻笑他:“臭小子心思倒是多。不過太祈王說得有理,你的确該成親了。好好選位合你心意的姑娘,我給你備聘禮。”
“嗯。”瑤禮勉強笑笑。
遂于次日太祈王送來花名冊瑤禮仔細甄選後相中一位郡守之女,歸還名冊時順勢向太祈王提了要先去郡地見見這位姑娘的請求。太祈王起先尋思着不如召她回城便一言拒絕,可又駕不住瑤禮多番勸說最終還是允了。
此行未告知衆人,瑤禮隻帶上厭隗與憐同行而去。淨玉玦被太祈王以掩人耳目的由頭留在宮中,卻還是行了一招金蟬脫殼之法,以院中泥土捏出一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活人偶後悄悄乘雲跟去了。
被相中的姑娘名曦微,随父居于般孟與相鄰封地交界不遠處的月城裡,騎快馬一日便到。宮中未有來使先報,直至瑤禮入城時韓郡守才知是宗公子大駕,恭恭敬敬迎了他入府去,擺一席隻稍好于尋常人家的宴來接風洗塵。
宴時瑤禮不多廢話叫郡守一家亂猜測,直言道:“父王命我娶妻,我來問問韓姑娘的意思。”
韓郡守聞言愣了愣:“宗公子的意思是……要娶小女?”
瑤禮面向韓姑娘正色道:“我有幾言要與韓姑娘商榷,若她聽後願意,我回宮之後便上秉父王拟定婚書。”
韓姑娘放下碗筷:“宗公子是要在宴上與我商榷,還是想單獨與我商榷?”
未料姑娘有此問,瑤禮不禁遲疑片刻,才道:“我希望能與姑娘單獨商榷。”
“我在花園等您。”韓姑娘站起身來徑直出門而去。
瑤禮哪裡還有心思慢慢悠悠用膳,便也告辭郡守夫婦往花園而去了。
姑娘立于花叢間似有心事重重,不聽來人腳步聲,隻聞院外鳥鳴鳴,待得瑤禮連喚了幾聲才凝神轉頭看去,欠身行了個禮,道:“宗公子為何會看上我這個郡守之女?我自認,并無顯赫的家世與絕美的容顔能博您青睐。”
踟蹰片刻,瑤禮便如實道來:“我已有心悅之人,雖無法與他結為連理但我亦無另尋的打算。”
“既然如此,您為何還打算娶我?甚至為此特意來了月城。”
韓姑娘投來的目光格外真摯沒有半點困惑與責怪,讓原本打算搪塞過去的瑤禮在斟酌許久後道來真話:“正因為你家世不夠顯赫,才不會有人施壓讓我與你傳宗接代。成婚後想必我很難與你同房,更給不了你子嗣。”
韓姑娘了然淡淡點點頭,眼中不免有一絲難過:“的确如此,若換作将相士卿之女,姑娘們的母家定會逼着您生兒育女。我這般身份倒是正好,即不會讓您失了體面,也不足以有能力施壓。”
瑤禮心中不禁感歎韓姑娘的聰慧靈氣:“正是。”
“那嫁給您,我又能得到甚麼呢?”
“除了夫妻之實與兩情相悅,我都可以給你。”
“我要王後之位。”韓姑娘半分不猶豫,“既然您給不了我尋常女子該有的,那我便要尋常女子沒有的。”
“好。”瑤禮亦是沒有猶豫,“我若能繼承王位,王後寶座隻你一人。”
韓姑娘搖搖頭: “您必須成為瑤禮王。不然,我何所求?”
可是瑤禮心中仍舊懷念那片故土并不想被困在般孟當個封地王,還念着有朝一日等淨玉玦看膩了舟謙待膩了這地方便回去。倘若真成了瑤禮王,這一生便許是被囚禁在了故鄉之外。
韓姑娘似乎看穿了他的心事,不由得一聲輕笑:“您不肯當王,又如何給予我想要的一切呢?我願意與您做有名無實的夫妻,您也不必給我子嗣與寵愛,不過您須得應我幾個願求。”
“你說。”
“其一,他日您成王之時立我為後,且不可廢。其二,給我母家足夠的榮華富貴與權勢,且不可收回。其三,您以後新娶之妾不可欺壓我,要尊我敬我。其四,您不得與任何人生子,包括您思慕的那位女子。若是生了,孩子歸由我膝下認我為母。其五,您坐上王位後,許我韓家一道免死符,無論今後韓家任何人犯下任何罪,隻流放不處死。”
瑤禮尋思片刻便點頭應下:“好。”
本是信口開河欲讓瑤禮知難而退不料他竟是答應了,韓姑娘十分很驚訝:“您當真都答應?!”
“我适才說過,除卻夫妻之實與兩情相悅,其他都答應。”瑤禮拱手向韓姑娘作禮,“我因一己私心将你卷入其中,實在慚愧。”
韓姑娘幽幽歎口氣:“您這般,當真能鬥過長公子坐上王位麼……”
“讓你見笑了。”
她扶起瑤禮:“嫁給您,我也有一己私心。隻是我有一事不解,為何您不能娶心儀的那位姑娘?”
瑤禮直起身來頓了頓,這才走出花園領了淨玉玦又進來,道:“他并非是姑娘。”
韓姑娘捂嘴震驚不已,尚未收斂神色便聽得淨玉玦喚道:“澄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