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定沉默片刻才不甘心地點點頭。韓曦微笑笑，起身領着他回殿堂去了。

便于他二位于門内沒去身影，天際的海市蜃樓也在凡人遺憾的惋惜聲中散去。

推開瑤禮的淨玉玦喘着氣，體内的躁動隻增不減全然沒有平息的勢頭。他甚至無心去思去想，憑着一股不知由何而來的沖動拽着瑤禮繼續飛去了天界。

因神樹受難驚動了牧天邪臯。他領着十來位仙家正施展仙法固住神樹上的靈氣不叫其外漏，淨玉玦帶着瑤禮驟然而至，重重落地時蹋得雲地翻湧。邪臯轉頭一瞧，隻是打算上前與他二位說說話，淨玉玦卻誤以為要聽訓當即帶着瑤禮又跑了。

天界幾時來過凡人，刹那間便傳得仙盡皆知。天帝已是聽得好幾位仙家來禀卻絲毫不着急，下令将淨玉玦與瑤禮逼至天海邊才現身。

神仙與凡人氣質自有不同，瑤禮隻大抵環顧過了便明白——淨玉玦闖大禍了。

“天帝。”淨玉玦咧嘴笑着向天帝打招呼，臉頰因為飛來飛去亂用太多仙力的緣故而紅得厲害。

天帝随口應道：“你飲酒了？”

“五百年還未到，我哪敢飲酒。”雖然早已是敢了。他推着瑤禮往前送，“我帶他上來本打算去我仙居做客，誰知竟被諸位仙家追着攆着四處跑。”

“胡鬧，胡鬧啊！”

“哪有帶凡人來做客的道理！玉玦仙君越發放肆無禮了！”

瑤禮向諸位聲讨淨玉玦的仙家行下禮，道：“懇請諸位神君仙君息怒，并非是淨玉玦有意如此，他是受我牽連以至……以至身體抱恙才身不由己觸犯了禮數規矩。衆仙君要罰要罵該是找我才對。”頓了頓，他又道，“不過，還請諸位仙君高擡貴手，莫要罰我皮肉之苦。”

淨玉玦噗嗤一聲哈哈大笑，用力拍着瑤禮彎腰的後背道：“小子還記得自己說過的話，竟然對神仙提起了要求。”

瑤禮轉頭看他，想讓他莫要再笑了，轉念又将話咽回腹中。

天帝面色平靜得很，一言不發近前來，出手将他二位推入了天海。

天海至無盡處來，至無盡處去，任憑怎麼尋找始末亦是徒勞。便是連當初的神天戎弱也從未抵達過那兩個地方。

被推入天海中慢慢往下沉的淨玉玦看向水面上天帝的身影，一縷微弱有些許光輝的絲線從上頭垂遊下來輕輕纏住他手腕，随着他沉往海底而延伸。瑤禮驚慌過後調整好姿态遊過來拽他，他這才從水面上收回目光握住瑤禮的手準備往上遊。

隻可惜，衣裳太重，拽着他們雙雙往下墜。

随着海面上的光亮徹底暗下去，淨玉玦總算從亢奮中沉靜下來，随後閉上雙眼像是睡去了。

直至恍然間落下的雨滴打在身上，才讓他痛得被迫睜開雙眼。

“我們掉到了海底？”瑤禮驚訝看着四周問道。

淨玉玦便也大緻張望了一番：“我從未聽說過天海底下有這樣的地方。”

目光所及之處是一片寂靜無風的大海，海上升起一輪碩大明月照亮此方天地。淨玉玦與瑤禮手握彼此立于岩石之上，盯着明月看了許久才漸漸回想起了些許抛之腦後的記憶。

海上升明月，明月照悲雪。

瑤禮不敢松開淨玉玦的手，怕一松了，他便不見了：“那便是被送到了别的地方？”

“是夢境。”若非是夢，又能是什麼呢。

可纏在他與瑤禮手腕上的絲線卻又不斷告訴他這并非是夢。淨玉玦順着絲線仰頭看了眼逐漸清明的夜空，兀自笑笑，轉頭望着右邊岩石盡頭處十分熟悉的地方。

“你體内的藥效淡些了？”瑤禮還惦記着此事，這廂關切問來。

淨玉玦牽着瑤禮往岩石盡處走，信步而前無急慢：“看來是淡些了。”

遠處一個人影自地面上坐起來，随後又低頭俯下身去，片刻後才再次起身。忽見有人瑤禮不禁是頓足停下，淨玉玦卻目向那人影握緊他的手繼續往前走。

似有察覺般，遠處的人回過頭來，待晨光越發青白照亮踏着薄風漸漸靠近的二位容顔越發清楚時，他不禁攏好衣裳悠然起身迎前幾步。瑤禮看見他容貌亦是震驚得厲害，拉住淨玉玦不讓他再繼續往前走。淨玉玦拍拍他的手轉頭安慰笑笑，隔着尚且還有些遠的距離向滿臉凝重的神天拱手行禮。

“神天。”淨玉玦喚道。

戎弱打量眼前與自己和蒼彌容貌如出一轍的兩名男子，問道：“你們是何許人？”

淨玉玦直起身，琢磨片刻才應道：“小仙淨玉玦，乃是以玉石為基施下《淨法玉身訣》後保存您魂魄的肉身。”

“你呢？”戎弱轉而又問瑤禮。

瑤禮學着淨玉玦的模樣向戎弱行過禮後才道：“我名瑤禮，是人間一方疆土的王。”

出于一點點私心，淨玉玦并未向戎弱言明瑤禮的真實身份，悄然轉了話頭：“我與他被天帝推入天海，故而才來到萬年前的神天眼前。”

“天帝？”

“夙重。”

“原來他成為天帝了。”戎弱欣慰笑道，而後笑容便冷在臉上，“我的魂魄在你體内。那三界之主……”

“并未歸位。”

“太好了。”睇得淨玉玦臉上甚是驚訝，戎弱繼續笑道，“将蒼彌迫害至此的凡人、奪我至親的凡人，要我如何去愛？”

戎弱此話音落下，除卻海浪風聲起便再無其它動靜。

“師父？”直至岩石上躺着的身影呢喃，才終于打破不知何故的沉默。

蒼彌睜眼不見戎弱身影猛然起身四處去尋，剛回首見得身後不遠處立着的三位，尚且來不及整理好淩亂的衣衫，他目光便落在瑤禮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上。

嘭咚，四目碰撞隻一刹那，自體内深處傳來的震蕩讓瑤禮與蒼彌幾乎同時頓住，随即便雙雙痛苦嘶吼着爆發出黑夜無明般的煞氣。

無需再多言其他戎弱便是明白了，一揮衣袖推遠淨玉玦與瑤禮趕回蒼彌身邊扶着他，回頭厲聲喊道：“帶瑤禮走，快！”

憑着最後一絲殘存的神志，蒼彌拽住戎弱衣袖祈求道：“師父……殺了我……！”

這一刻，終歸還是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