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多數時候,嶽芳菲都不是一個人。
這個名字就是一段曆史,一種宗教,一個悖論。
要回答盛襄的問題,用嶽芳菲做的三件事就能概括。
第一件事,發生在熵元2057。基地聯盟高層決定讓渡人作為曾經的世界主導者的權利,與惡種議和。
人類甯願跪着議和,也是事出有因。打了十二年硬仗,耗錢耗人耗資源——終于到了枯竭的時候。經濟奔潰,通貨膨脹不說,戰争燒錢的速度比印錢的速度還快,全球的貨币體系面臨崩盤;僅剩五十年前的三成人口,死亡率遠超出生率,生産力更是直接倒退百年;資源的問題更是無解,戰争加大了對于自然的消耗,油礦短缺、土地風化、水源污染,星球的資源最多也隻夠有限的人口生存一百年。
總之,休戰的理由充分。
可哪怕是不太了解情況的人也會質疑:古往今來,議和要麼發生在敵對雙方實力相差不多的情況下,要麼是更強的一方能從霸王條款中獲利。惡種都把“種族滅絕”放在明面上說了,憑什麼接受議和?
資源就這麼點兒,不是你的就是我的,為了防止我的資源變成你的,要麼你是蟲子翻不起什麼浪花,要麼你是死的。
那一年,嶽芳菲升為上将剛滿一年,同級别的将官清一色的Alpha,排擠和輕視是刻在骨血裡的。議和這最難、最不讨好的爛攤子就落在了她手裡。
休戰條約由來自二十個國家的要員和共榮派惡種共同拟定,足有兩百頁紙,具體規定了人類與惡種雙足鼎立後的世界格局和領土歸屬,如果惡種首先破壞條約襲擊人類的領土,那麼人類會選擇與惡種同歸于盡。
同歸于盡的立足點在于霍爾曼基地擁有現存的唯一一顆氫|彈。
在大災難時代來臨前,人類也有過一段科技輝煌期,彼時太空殖民、宇宙躍遷好像不再是科學幻想,而是未來——而可控聚變反應堆技術,就是在那個時代成熟的。
人類輝煌與和平短暫如清晨的露珠。大自然的懲罰很快打破了人類對一切科技發展拯救文明的幻想。
人類進入災難時代,社會秩序的混亂導緻生産力下降,物質條件回到中世紀,科技和理性的根基被魔幻的現實動搖,普羅大衆不再相信科學能救世,政府再也沒有制造核子武器的條件了。
與此同時,由于氫|彈内含有一種“氚”元素,氫的同位素之一,能自發進行放射性蛻變,對儲存要求極高且不能長期貯存。一共四顆,三顆均在戰争和災害中損毀。
惡種對合約中所謂“同歸于盡”的威脅嗤之以鼻。惡種元首根本不相信人類還擁有一顆能正常使用的氫|彈,更不相信面臨着滅族危機的人類舍得以百倍的代價重創敵人。
惡種派最低賤的惡種作為使者去簽協議,并且在協議後第三天完全無視合約内容,按原計劃遣三十萬武裝大軍攻打曜靈基地。
兵臨城下,與其說是厮殺,不如說是單方面的屠殺。
然而,就在惡種大軍攻陷主城後,一顆氫|彈随後在基地上空炸開。
那一刹那,天搖地動,空氣凝結,四野為之震撼,天地間一切聲音都在那爆炸聲中化為烏有,夜空煌煌如白晝,無數生命從此歸零!
這是惡種對人類長久以來的屠戮中,經受到的第一次巨大挫敗。
與此同時,這項決策也直接導緻曜靈基地内120萬軍民喪生,死亡人數高于“屠戮紀元”死亡率前三的戰役的總和。
嶽芳菲一人,害死的同胞勝過任何一個惡種。她是惡種和人類眼中的魔鬼。
第二件事,發生在同年,嶽芳菲破例升為元帥後。
以數百萬計的犧牲做鋪墊,她開始了真正的威懾——第二次和談的地址選在一座廢棄研究站。元帥換上白色實驗服,像一名科學家那樣,向惡種展示了人造電磁波發射裝置。
大災難後,生存的危機讓人類停下了探索太空的腳步,但先人遺落的珍珠最終在這個瘦小女人手中,搖身一變成為了行星級的籌碼。
嶽芳菲宣稱,世界各地的隐秘角落中還設有多個這樣的天體波長發射站。這些站點發出的電磁波可以通過衛星放大、幹擾光年外的隕石的行動軌迹。如果休戰協議被刻意破壞,或者惡種選擇攻擊她身後的發射站,她就會按下發動電磁幹擾的按鈕,讓星球淪為隕石矩陣毀滅過程中不小心撞到的一顆“小石子”,一切都重歸寂滅。
究竟有多少波動發射站?這些據點又分布在哪裡?
除了年輕時在天基武器研究所任職的嶽芳菲和她少數建在的同僚外,沒有人知道确切答案。
唯一能确定的是,人類巅峰時期的科技水平可以發射出這種人造電磁波。
如果說人性有時會令怪物震顫,那麼惡種畏懼着她,因為這位擁有絕對意志的鐵血統帥一定能夠毫不猶豫地按下“毀滅”按鈕,讓整個星球為人類文明陪葬!
就像千萬年前星球的霸主恐龍滅絕一樣,生命的誕生是漫長的過程,滅絕卻往往發生在一代之間。
當賭桌上的賭注已經大過任何一個個體、任何一個種族能承擔的地步,也就沒有人敢掀翻賭桌。
同年末,元帥作為人類方的第一軍事指揮官簽署了休戰協議,自此終結了十三年全面戰争,在惡種占據絕對優勢的情況下,為人類延續了幾十年命脈。
第三件事,又是兩年後。
對于俗世的權力,元帥完全失去了興趣。她感興趣的東西變成了那些未知的領域。權力,對她來說唯一的意義就是幫助她在探索、深入那些漆黑的科學、玄學深淵。
她向世界招募科學家、學者、異端、神棍,成立ENT(Enantiomer)隐修會,進行各種匪夷所思、駭人聽聞的救世實驗。
她強烈的危機感并沒有伴随着和平時代的來臨而減少一分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