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紙接觸到空氣後不久,用特殊墨水寫作的字迹逐漸變淡消失。
雪原困不住終将成為王者的蘭登,但盛襄自認不是能吃苦的個性,也沒多大勇氣和決心。死在追求自由的路上,還是憋屈地活到死亡降臨,這是一個問題。思來想去,一小時過去沒個結論,盛襄索性先給自己找點事做。
說幹就幹,他找了根炭筆,将自己遇到的每個人的信息素氣味分子式結構列出。
時間唰唰飛過。
周四,盛襄感覺差不多能下地走,就坐不住了。他離開的這段時間,拉菲連條狗都找不到,還是得他出院自己找,想到白雪大米飯味的爪墊,他歸心似箭,火急火燎開展康複訓練。
盛襄頭上包着紗布,拄着根拐杖一蹦一蹦地在走廊裡閑逛。也就他嘴甜,哄得小護士許他拿醫院當公園逛,聽護士說,這次從白塔救回來的人除了他隻有一個智力殘障的Omega。
是瘋孩!
那種情況下,他一個健全的男人沒有奇迹都必死無疑,一個傻子竟然能憑自己的力量逃出來?
不管怎麼說,故人死裡逃生又相逢,值得喝上一杯,于是盛襄捎上兩瓶82年的可樂敲了敲瘋孩的病房。
醫院裡的Omega很少,所以瘋孩有單獨的病房。瘋孩躺在病床上,用一雙透亮的眼睛打量盛襄:“很高興再見到你。”
是瘋孩沒錯,可這看着……好像不傻也不瘋了?
“你……”盛襄伸出食指在腦殼旁邊轉了轉,“好了?”
“是壞了。”瘋孩合上眼睛,“我還是沒有逃過詛咒。”
盛襄:“什麼詛咒?”
“聽說過愚者教嗎?”
“啊?”
“你有沒有想過,我們為什麼會對現狀感到痛苦?”瘋孩問。
盛襄開了杯可樂:“先讓我喝口汽水壓壓驚,有點不習慣你這睿智的眼神。”
“痛苦的根源就是智慧。舊日的人們不怎麼思考,不學習過多的知識,根本不可能發明出各種可怕科技對環境造成永久的傷害,也就不會引發天譴。沒有天譴地裂,深海的遠古病毒就不會被釋放,也就沒有後來的惡種。”
“所以你之前是裝智障?”盛襄咬了咬舌頭,“不好意思,我不是在罵人……”
“不,我也不希望這樣的,不知為何,痛苦又回來了……你救過我的命,祝你早日抛棄智商,愚者祝福你!”
盛襄還是覺得有哪裡不對勁,當時看那瘋孩的一舉一動都不像是裝瘋,難不成當時他還是瘋子,短短幾天就恢複智商了?“那你們教派是怎麼讓人降智的?”
“做個小手術就好,很快就能結束痛苦。”瘋孩以為盛襄對入教感興趣,“我可以幫你引薦!”
能讓人迅速降智……莫非、是前額葉切除手術?
生化不分家,化學生盛襄當然對這種滅絕人性的手術有所耳聞。大腦的前額葉皮層是人做出決策、決定個性的關鍵組織,如果破壞了這部分組織結構,人就傻了。19世紀時,前額葉切除手術被認為可以治療躁郁症、癔症和同性戀等被當時的人認為是靈魂污染的疾病,這項手術的發明者莫尼茲從此開辟了‘精神外科學’,甚至還因此獲得過諾貝爾獎……
盛襄捂着額頭喃喃,“不是吧?”
瘋孩此前的時而瘋癫時而沉默的針狀似乎就是前額葉被破壞的結果。
可是前額葉切除手術是不可逆的,他怎麼會突然清醒過來呢?
可惜當盛襄意識到這點時,畸變已經悄無聲息地開始了。
瘋孩還沉迷在愚者教用封閉智力對抗病毒的教義裡,殊不知他的腦殼正在被撐開、撐成一張薄膜,透過頭皮隐約還能看到裡面膨脹的腦仁。
盛襄驚得下巴都要掉地上了,蹦着往後退,被這膿腫水泡般的大腦驚得說不出一句順溜的句子。
或者連瘋孩自己都不可能相信,一個愚者教徒心中最深的欲望竟然是擁有一顆過人的大腦。
盛襄一蹦一跳地逃竄到病房外,關上門壓着門把大喘氣,為了避免引發恐慌,他冷靜下來,通過手環聯系了城防。
五分鐘後,穆野趕到,舉起消音槍,一槍擊斃了畸變的瘋孩。
惡意病毒出現至今已有将近四十年,雖說幾十年間也進化了幾輪,但感染者的異化還是有一個相對固定的過程:在患者體内潛伏的病毒一旦發作,宿主就會性格突變、緊接着就是暴力和犯罪傾向、再後期會産生局部器官變形、肢體變形、最後失去人的意識。
通常來說,器官異變代表感染已至晚期。而從發作到顯露出顯性畸變,至少需要經過一周,有記錄的畸變案例中最快用時也需5天11小時。
穆野立即派親信将這層樓的人員清場,并封鎖了這間病房。
副官在檢測現場後帶來了一個更糟糕的消息:死者配有失喪環。
原來,瘋孩原本也是植入了失喪環的感染者,醫院針對這種情況不會再專門做檢測。
在整個病毒發作周期内,失喪環失靈了。
盛襄心頭一緊:“典獄長...城裡有多少感染者?”
穆野:“一萬一千餘人。”
再加上戍邊軍人、科研人員、少數流動人口……
一旦失喪環被證實失效,等同于将整座城暴露在惡種面前。
盛襄此刻無比希望隻是這一個失喪環出了故障,畢竟再精密的儀器都不可能百分之百準确。
穆野一聲令下:“封鎖消息,切斷三樓電路,沒有我的允許禁止任何人接近這間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