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襄眼睛上覆着的那層布料徹底被水迹沾染,他也終于從那可怕的精神海嘯中平複。
嶽庸白好像能透過那層布看雙濕潤的海藍色眼睛。這一刻腦海中的腳鐐、枷鎖就都碎了。畢竟鮮有人比他更清楚孤獨的滋味,被囚|禁的人類會失去笑容,那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盛襄緊繃的身體逐漸松弛,喘息聲也恢複了平穩,他在浮雲宮殿上,伴随着那股帶着一絲鹽意的空寂氣味,攬着缪斯翩翩起舞……他摸索着碰到了嶽庸白微涼的臉頰,碰了後迅速挪開。那種羞赧又愧疚的神情出現在了他餍足的臉上,“對不起……”
“不必把人的道德代入到我身上。”嶽庸白将自己和人劃了一條界線。
“可你和人一樣擁有思想。沒有區别的。”
“隻是影子。凡人壽命有限又很脆弱,嶽芳菲創作我來延續她的生命。”觸肢把玩着少年微微卷曲的栗發,“你看到的思想來源于學習和模仿。”
“那麼,幫助我也是因為繼承了什麼使命嗎?”盛襄像個片葉不沾身的浪子,“我不覺得我剛才是與‘嶽芳菲’的精神做了什麼。”
“。”
盛襄輕咳:“忘了這段吧。”
怪他,提什麼不相幹的老人家。
抱有一絲期待,但更多的是不相信的嘲弄,嶽庸白選擇摘下盛襄蒙眼的布。
然後,盛襄看到的一幕足以教他脊背發涼,徹底從潮熱中清醒過來:冷灰色的監獄變成了五光十色的海底,無數遊動的半透明觸須重重疊疊交織在一起,幾乎撐滿了整個房間,他一動,所有的觸須也朝向他的方向移動。
過于強烈的視覺沖擊讓一切暧昧都煙消雲散,盛襄張大嘴巴,心跳好似凝固,盡管這一幕并不惡心,甚至有種奇異壯魄的美,但實在是盛襄連做夢都不敢想的,尤其是當他意識到自己做了設麼……
什麼男人,女人。
他是奇迹,是怪物!
嶽庸白一動,盛襄就往後退。
在極強的壓迫感下,盛襄本能地想逃。
奇迹、人造神、缪斯、怪物……都變成眼前的俊美得有些邪異的男人。這一切都太突然,也太超乎尋常了……奇迹在想什麼?為什麼用這種吃人的眼神望着自己?
“看起來你已經‘病’好了。”
盛襄的恐懼和排斥毫不掩飾地彌漫開,相比剛才的陌生氣氛,現在這樣反而更讓嶽庸白覺得踏實。
盛襄還愣在原地,奇迹的動作變得又兇又戾,一把将他卷出窗外!這裡是高塔監獄,盛襄甚至能聽到下墜時呼嘯的風聲。
好在積雪松軟,盛襄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并沒有受傷。
“嶽……奇迹!”他的呼喚被風淹沒。
盛襄心跳得很快,相比剛才被身體的異感折磨,現在這樣反倒是另一種古怪的煎熬。
在監獄門前,盛襄見到了典獄長,正想打個招呼,典獄長就朝他舉起了槍。
“砰!”
槍聲兀自響起,盛襄倉皇轉身,隻見穆野以一種難以想象的精确角度,擊中了一隻機械狗的渦輪,使其停滞。
而那隻機械狗的嘴裡叼着東西,赫然是一條斷腿!
獄警們圍上來,用拾荒鐵鉗将那枚斷肢分離出來。
一名獄警确認:“屍塊上的血迹表明入侵者在被狗追上時還活着,在追捕過程中撕咬導緻的斷裂。不過,在這兩隻機械犬巡邏的樓層中,不見活人,也不見屍體。”
盛襄看到那根斷肢上隐約有半個紋身,想湊近看被獄警攔住,他問穆野:“長官,大山還在審訊室嗎?”
捉捕和審訊的工作典獄長并不會直接經手,因此他無法給出确切的答案。一名獄警在平闆上操作了一通,說道:“ID3061025,山姆·拜拉席恩,手環位置顯示……他就在這裡。”
“手環隻會顯示保留生命體征的人的位置!雙腿盡斷,大動脈出血,幾分鐘内就會導緻他失血性休克,随後死亡……你是誰?”
“ID19101042,肖恩。”盛襄按了按太陽穴,“老天保佑我看錯了,那半截十字架隻是常見的紋身……”
“保留大山的嫌疑。”穆野打斷,“派一個武裝小組,在監獄内展開地毯式搜捕!”
獄警們雖奇怪抓捕一個犯人為何需要武裝,但都不敢質疑典獄長的命令,便散開準備去了。
片刻後,穆野對盛襄說:“兩天前我接到匿名舉報,舉報内容為一份畸變者名單,上面有大山。”
可大山直到今天還活着就說明穆野接到舉報後并沒有完全相信。
盛襄問:“您覺得是大山嗎?”
穆野道:“如果有人受此重傷後還能存活……”
典獄長沒有說完,但盛襄覺得後半句大概是:就一定不是人類。